谢辞的这顿午饭也没闲着。江饶给他一条条发着语音,每一条都是40秒起步,点了转文字后,谢辞突然有些晕字。
放假以后他就没跟学校里的同学联系过,到处跟着沈洄和洛珂抓鬼下坟地,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大学生、还有自己的社交圈。
江饶不知道在哪听说的他回家了,满心悲愤地痛斥谢辞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个最好的朋友。
谢辞没法子了,拿自己在做家教的事挡子弹,说只是回去查看一下情况就又回到了学校。
谢辞说得诚恳:“真不是故意瞒你,我这两天连轴转,在家里连沙发都没捂热就又买票回学校了,真的。”
“我就纳了闷了,为什么不在家里找家教?留在学校干什么都不方便啊。”江饶并不打算放过他。
谢辞:“太简单了,这儿给的钱多。”
电话里一阵嘈杂声,好像还有人在喊江饶的名字,谢辞听着那人说话的口音不像老家那一代的,问:“你在哪呢?”
“哦,我到京州旅游了。”江饶说,“在家闲得长毛,我妈看见我就想让我滚,于是我如愿滚了,出来玩两天。”
谢辞:“就你一个人?”
“对啊,你又不回来,我还能找谁。得了吧,你就算回来了也不会跟我出去跑。”江饶一顿阴阳怪气。
谢辞感觉有点别扭,京州的口音也不是这样吧?而且谢辞不觉得自己的听力有什么问题,刚刚那个人就是在喊江饶。
但左右也跟谢辞没什么关系,万一江饶又认识了什么新朋友不想告诉他也说不准。谢辞没再追问,随便聊了两句就挂断电话、手机扣在了桌子上。
他被白衣鬼幻境里面的尸体暴击过后的恶心劲儿还没过去,什么都吃不下太多,看见肉就会想起那又绿又红还白花花的玩意儿,不仅冲击了他的视觉,还废了他的胃口。
洛珂表示理解,去厨房给谢辞下了碗鸡蛋面。
嗦面的时候,谢辞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于是抬手揉了揉。
他清晰地察觉到渡灵锁中的白衣鬼正躁动不安,左冲右撞地想要找出一条裂缝助他逃遁。
可谢辞的灵根本由沈洄亲手开启,无论白衣鬼在锁中如何游走都避不开沈洄那股如影随形的浓郁灵力。
更让他无从抗拒的是,另一股更霸道、更不容忽视的强大威压,正死死将他禁锢在锁中,逼他乖乖炼化。
白衣鬼不清楚那是什么,所以他把一切都归咎于沈洄。
洛珂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地揉着脑袋,凑过来说:“谢啊,你这小脸苦巴着干什么?哪不舒服?”
谢辞啧了一声,脸色不是很好看:“那白鬼疯了似的在我渡灵锁里乱撞,撞得脑袋疼。”
“这么有劲儿?”洛珂说,“确实,虽然平时渡灵锁都在手掌心上使,但这个东西连接灵根和识海,鬼在里面不安分,咱们的头也会疼。”
谢辞:“沈洄就这么放心把这大家伙交给我管?万一他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拽回来。”
“呃、不放心肯定是不放心的。”
洛珂解释道,“第一,渡化鬼魂能给渡阴师增加修为,沈哥想让你拿着呗。第二,沈哥的渡灵锁坏了一大半,他自己都有点压不住,只能渡化一些低阶鬼,这个白衣鬼是个鬼将,他自己肯定压不住,只能交给你了。”
“以前我们出门渡阴,都是他把鬼打残后我来收尾的。”
谢辞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他:“你知不知道恶......沈洄身上的那个东西,怎么治啊?”
“那东西没得治吧,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他之前找到了一种叫归魂术的方法,能减少发作次数,但这段时间也没见他怎么用了。”
“为什么?”
“倔呗,非要自己硬扛着,都是肉打的身子,哪经得住他这么造。”
谢辞见他又开了一把新游戏,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洗过碗筷后就上楼去找沈洄。
屋里的沈洄就像在门外也长了眼睛,谢辞还没敲门呢,“进”字已经飘了出来。
谢辞默默把手收回来。
沈洄换了一套新的黑色睡衣,正窝在沙发里边看手机边啃苹果。
谢辞抬眼瞟了一下。
他那睡衣面料泛着细腻的光泽,摸不着却透着贵气,谢辞不懂面料,只凭直觉知道很贵。
领口两颗扣子松松散散地敞着,露出线条干净的锁骨,袖口往上卷了两道,小臂流畅的弧度格外惹眼,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不经意的懒散。
空调温度调的很低,谢辞猛一进来,被冻得打了个喷嚏:“你把冰库当卧室?”
沈洄见坡就滚:“可不呢,人老了嘛,冻冻保鲜。”说完摸过桌子上的遥控器,滴滴滴的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些。
谢辞背手关上门,说:“不是说要教我东西吗,你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开会。”
“谁家开会穿睡衣?”沈洄正好啃完最后一口苹果肉,修长的手指捏着苹果核,颇为骄傲地展示给谢辞看,“标准的香奶奶式苹果核。”
谢辞挑眉:“你还知道香奶奶?”
“……我不该知道吗?我还买过呢。”沈洄无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哪一点,才总让谢辞误以为自己是个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老古董。
“来,看好了。”
沈洄扔了手机,从抽屉里掏出一沓全新的符纸,一张张拍在谢辞面前的桌子上。
他毫无预兆地扯开右掌已经包好的层层纱布,谢辞一愣,“别”字还没说完,只见沈洄脸上还挂着笑,手下却狠狠一抹——
曲妄的刀本身就带着极重的邪气,伤口极难愈合。先前从幻境出来好不容易才替沈洄止住血,被他这么一糟践,刚结痂的地方瞬间崩裂,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触目惊心。
谢辞腾一下站了起来:“你这手才刚好了点,动它干什么?”
“淡定些,给你做个示范,就是你得受点苦。”
沈洄抬手在谢辞发紧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指腹带着微凉的触感,语气听不出情绪,“别紧张。”
话音落,他转身看向桌案上叠得整齐的符纸,指尖在掌心刚崩裂的伤口上一蹭,再抬手时,鲜红的血珠已顺着指缝滴落。
他挨个在每张干净的符纸上淋过血,原本泛着浅黄的符纸瞬间染上刺目的红,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活气,待最后一张符纸也沾了血色,沈洄指尖骤然凝住,右手结印,无名指屈起,食指稳稳搭在中指上,指节绷得笔直。
与此同时桌案上的符纸无风自动,一张张从桌面腾空而起,边缘微微卷起,在半空中止不住地剧烈颤动,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周遭的空气也跟着泛起了极淡的灵力波动。
沈洄身上漫过大量黑色灵力,越积越多,在他身边围绕、旋转,几乎要布满整个房间。
起!
谢辞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沈洄的每一个微小动作,只见他的右手轻轻一震,符纸竟哗一下全部飘向了自己,将谢辞团团围住。
那一刻的威压是谢辞难以形容的,只觉得识海被投入了惊雷,骤然翻涌躁动,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整个空间仿佛被一双手攥在掌心,空气都变得凝滞。
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地冲破经脉,疯了似的往外溢,与沈洄周身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像两股角力的洪流,几乎要将他的四肢百骸都撕裂。
强大的压迫让谢辞腿弯一软,硬生生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体。
他眼前阵阵发黑,咬着牙挣扎着抬眼看向沈洄,恍惚间,竟见沈洄身后浮起一道模糊的虚影,衣袂翻飞,周身裹着淡淡的荧光。
若隐若现的法相,威严得让人不敢直视。
“别光受着,做点什么,不然我就加码了。”
沈洄面色不改,见谢辞还没从他的灵力中挣脱出来,下手毫不留情,右手又捏紧了几分。
这是谢辞第一次感觉到识海要被人捏爆的痛苦。
识海的剧痛像无数根针在扎,谢辞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从眩晕中抽离。
不能就这么被压制。
沈洄的灵力潮水般裹着他,谢辞猛地闭上眼,不再去看周围盘旋的符纸,全神贯注攥紧自己涣散的灵力。
先前被沈洄搅得乱作一团的灵力,在他强撑的意念下竟慢慢聚成了细弱的尖刺。
“不够,继续。”沈洄阖上眼皮,再睁眼时金眸亮起,目光穿过黑白交织的灵力观察谢辞的反应。
谢辞的汗已经从额头上淌了下来,他咬着下唇,将那点灵力往识海深处压,借着沈洄灵力压迫的反作用力,将尖刺朝符纸围成的圈壁捅去!
嗤啦一声轻响,符纸阵的光膜晃了晃。沈洄眉梢微挑,右手又加了几分力,可谢辞这次没退,他忍着识海撕裂般的疼,将剩下的灵力全灌进那根尖刺,又是奋力一捅!
这一次符纸阵的光膜终于裂开了一道缝,裹着他的威压骤然松了半分。
谢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猛地向前冲,同时抬手将聚在掌心的灵力狠狠拍向最近的一张符纸!
符纸瞬间燃成灰烬,包围圈彻底破了个口子,他踉跄着冲出阵外,一手扶住了身旁的桌沿。
谢辞扶着额角、狠狠甩了两下脑袋,额前湿发黏在皮肤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挣脱时灵力碰撞的灼热感。
好不容易才从识海的钝痛里缓过口气,喘息还没平顺几秒,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沈洄的笑声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像羽毛似的刮过耳廓,让谢辞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抬眼时正看见沈洄指尖再起手势,先前退开的符纸在空中打了个旋,竟化作点点金光融进周遭的灵力里。
万千灵力再次扑来,比刚才更猛、更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往谢辞识海里钻!
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瞬间发黑,身体不受控地往下沉,谢辞连忙曲起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总算没被那股力道直接按得跪倒在地。
后背的冷汗顺着腰线往下淌,连呼吸都变得发紧,和上一波攻势不一样,沈洄的灵力在吸收他的灵力,这次他连反抗的力气都被一点点抽走。
谢辞当然知道沈洄不会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沈洄前一刻还在用符纸困着他,怎么转瞬间就撤了符纸,反倒换成灵力将他牢牢钳制住,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摸不透沈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在汹涌的灵力里徒劳挣扎,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
而对面的沈洄,原本带着几分玩味的眸子却渐渐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光。
指尖力道一点一点加重,灵力如细密的网层层裹紧谢辞,却又精准地卡着不伤及根本的极限,既让谢辞尝到窒息般的压制感,又绝不会真的伤了他。
幻境里的画面总在他脑海中回放,挥之不去。谢辞明明只是个初入茅庐的渡阴小崽子,却能把鬼将打趴在地上还动弹不得,那股反常的狠劲,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再加上谢辞脖子上的红纹……沈洄的心更是沉了沉。
他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猜,这小崽子身子里会不会藏着一只鬼,平日里蛰伏着,只有在谢辞遭遇猛击时才会现身。
万一那只鬼就是挑中谢辞当祭品的那只,等它吸够了谢辞的灵力,转头肯定就要反杀宿主。
那到时候谢辞的这条命,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沈洄抬眼时,眼底的犹疑已尽数褪去,只剩一片冷冽的笃定。他手掌再次收紧,灵力瞬间又涨了几分,压得谢辞几近崩溃。
他倒要逼一逼,看看谢辞身体里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谢辞的意识已濒临极限。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眉心突然亮起一阵微弱却急促的光,带着奇异的频率突突跳动,在昏暗里格外扎眼。
沈洄眉头瞬间拧紧,心头涌上股莫名的预感,刚要迈步上前看个究竟,下一秒,谢辞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磅礴的灵力,像被压抑到极致后骤然喷发的火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轰然向外扩散!
砰的一声闷响,沈洄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狠狠撞上,竟控制不住地往后弹出好一段距离,指尖的灵力都险些溃散。
连楼下正对着屏幕打游戏的洛珂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灵力波动震得浑身猛颤,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茫然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寻思着那两位爷又在楼上闹什么动静。
沈洄反应快得惊人,被弹开的瞬间便稳住身形,随即欺身向前,左手闪电般探出,掌根精准按在谢辞仍在发光的眉心。
不同于刚才,此刻他指尖凝着温和的灵力,一点点顺着掌根渡过去,耐心引导着谢辞体内失控奔涌的灵力回笼到识海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狂躁的灵力逐渐平息,那些四处乱窜的气流被两人的力量牵引着,尽数收归体内。
直到最后一丝灵力消散,空气里的压迫感彻底褪去,房间才终于重新落回先前的平静,连灯光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谢辞眼前还泛着昏花,视线里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下意识将双手搭在沈洄胳膊上,借着对方的力道跪坐在了地板上。
沈洄看着谢辞半眯着眼,脑袋还轻轻晃了晃,显然还没从灵力失控的眩晕里完全缓过来。可下一秒,谢辞的目光却穿透了几分迷蒙,直直落在他身上,清亮得像是能望进人心里去,分明是有话想说的模样。
可没等那话出口,谢辞的视线又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他右掌上。
他盯着那道伤看了片刻,像是忘了浑身的酸痛,竟缓缓抬起自己还在发颤的手,轻轻覆在了沈洄受伤的掌心上。
“你……”
沈洄浑身一僵,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错愕,连引导灵力的动作都顿了半拍。
“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
谢辞哑着嗓子,语气轻柔得不像话。
谢辞的温度通过掌心传到了沈洄身上,带着几分笨拙的暖意。
沈洄下意识回答,
“我……对不起。”
沈洄的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陌生的难过骤然翻涌上来,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心口发紧,带着隐隐的钝痛,喉咙涩得难受,堵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盯着搭在自己掌心上的那只手,白皙、漂亮,和自己不同,常年练剑让沈洄的掌根早就积起了茧子,就像他这些年孤身一人游荡的愁。
指尖还能感受到谢辞掌心的温度,沈洄却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几乎要把他吞噬的情绪。
又为什么,他会对着这个总让他忍不住试探的小朋友,说出那句毫无预兆的“对不起”。
这个格子已经埋埋埋埋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这章小五千,一个字,爽!
——
小木屋的电视机坏了,谢辞不会修电视,于是喊了格子来拯救一下。
格子:修好了,但是你俩得注意一下,打架的时候不要再拿抱枕往电视上抽了,人经不起你们这么造。
沈洄:抱枕而已,抽不坏。
格子:但它后面是空的!它会撅过去!会摔烂!烂了谁都别看了!
沈洄/谢辞:哦。
格子:所以现在谁想看《猫和老鼠》?
谢辞:(刚准备举手)
沈洄:no!
格子:那你看什么?
沈洄:(笑嘻嘻)我要看《非诚勿扰》。
谢辞:(收回手)......
格子:亲,你老婆好像想看《猫和老鼠》耶。
沈洄:(扭头)(挪过去抱住)哎呦!《猫和老鼠》是吧,看啊!看的就是这个!只要你想看,我现在穿套衣服和曲妄爬地上给你演一段都行!
曲妄:不是,怎么还有我的事儿?
谢辞:(两眼一黑)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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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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