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他们踏进这片景区的那一刻,谢辞就有些不太舒服,就好像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压制他。
但曲妄就没有这样的反应。
曲妄提着引魂马灯走在前面,边走边观察这片区域。
谢辞看他没腾出手,就自己捏出一张符纸,虚空画了两道,朝前方扔了出去。
空气中当即传来细微的波动,眼前场景骤然变化。
哪里还是什么景区。
符纸燃尽的瞬间,层层叠叠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此地的本来面目。
一座孤山。
这山算不上巍峨,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被江的弯道半包围起来,山脚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死死裹着,几步之外便只剩灰茫茫一片,可视度并不高。
谢辞指尖凝起灵力,轻轻覆在眼上,视野顿时清明了几分。
他这才看清,山间的植物都透着反常的割裂感。
山脚的草木大多枯败发黑,根系透着一股死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但山腰处的景象却骤然逆转。
成片的翠竹挺拔而立,竹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在隐现的天光下泛着碧润的光泽,长势好得惊人。
他对灵力的掌控度还不支持他长时间使用阴阳瞳,所以在大致看过这座山的状态后便收了回来。
曲妄:“又是防普通人进来的,但这结界也太容易被你破开了吧,这是什么地方啊,没见管理局有过通报。”
谢辞也觉得能藏下这么大一片地方的结界,怎么会被他说破开就破开呢:“我现在觉得渡阴师管理局的可信度非常之低。”
曲妄放慢了脚步,走一会儿就要扭头看一看谢辞:“你可别离我太远,时不时说句话。这雾这么浓,万一你从我身后消失了我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好。”
谢辞也燃起符纸寻找鬼气,小黑一声不吭地趴在他肩头,显得十分乖巧,于是谢辞问,“小黑,你能感觉到鬼气的源头在哪里吗?”
小黑蹭蹭他的脸,学着人类的方式摇了摇黑黑的脑壳。
谢辞的脸色自始至终绷着,眉间的阴郁就没松开过。
越往山深处走,心底那股莫名的不适感就像浸了水的棉絮,一点点膨胀、沉坠,堵得人发闷。
身上倒没什么异样,灵力流转依旧顺畅,就算现在来只鬼打一架都没问题。
可那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却缠在心头,像有根细刺轻轻扎着,让呼吸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这里的雾气太浓了,让人看着心里发堵。
走到一处岔口,曲妄正用马灯左右观察着,小黑突然跳下来喵喵叫,引他们往左侧的小道走。
“哎,有个灵宠就是好,早知道给我家小白也带出来了,”曲妄撇撇嘴,“但是小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给点吃的就能跟别人跑。”
谢辞多看了右侧的山道两眼。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想走这条路,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过去。
来这边……
“谁?!”谢辞下意识喊出声。
曲妄吓了一跳,右手压在刀上:“有人?!”
“你听到声音了吗?”谢辞说,“有人在说话。”
“怎么又是只有你听到了?我没听到啊。”曲妄想起401的遭遇,警惕拉到了最高。
“现在还有声音,在说,”谢辞眯起眼睛,看向右侧,“来这里……”
他说着就要迈腿往那边走,曲妄一把拽住他,小黑也跳到他面前,大声叫唤,两只小爪子一直在扒谢辞的裤腿。
曲妄急坏了:“别去!可能是幻术,就引你过去呢!”
“你别担心,我没被控制,还是清醒的,”谢辞笑了笑,“放心。”
曲妄松了口气:“那就行。小黑都要炸毛了,我们还是走这边吧。”
“好。”谢辞点点头。
谢辞被曲妄拉着往前走,最后回头看那条山道的时候,好像恍惚看到了一道人影,隐没在雾气里。
但只是一瞬间,再眨眼时,就不见了。
谢辞甚至没看到那人穿了什么衣服,是男是女。
——
这一晚过去,沈洄还保持着入定前的状态。
所有灵力都收回识海之后,沈洄召出自己的渡灵锁,观察着上面细微的纹路。
渡灵锁里困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浓得像摔碎在地上漫开一地的黑色油漆。
沈洄自从中了恶蛊,整个人的修为就开始走下坡路,上次在白衣鬼的界内,沈洄其实是有些应付不来的,不然他不会祭出自己的法相。
他的手掌搭在眼睛上,无奈地想,这还只是个鬼将啊……
咔哒。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秦曼月站在门口,说:“沈洄,李岩醒了,你要不要去听一听他怎么说?”
她今日身着一袭黑色风衣,衣摆随着动作轻扫,显得十分利落,左臂的铁制臂环上有一枚小红灯在暗处时明时灭,胸前别着的管理局徽章则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棱角分明。
这正是渡阴师在管理局执行内部任务时的统一装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规整与肃穆。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沈洄笑着起身。
“那确实没有。”
秦曼月抬手,一条泛着微光的灵力绳索如活物般窜出,嗖地缠上沈洄的手腕,随即隐去光芒,与肤色融为一体,不留痕迹。
这法术本就不是用来禁锢动作的,沈洄抬手、握拳依旧自如,双手全然不受限制,可只要他心底生出逃离的念头,那看似消失的绳索便会瞬间收紧,在灵力压制的条件下是无法抗拒的。
“你突破了?”秦曼月的灵力紧挨着肌肤,沈洄感受了一下,说,“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上灵根。”
“运气好罢了,哪能跟你的天灵根比。”
秦曼月关上审讯室的门,往上贴了道符。
沈洄抬眼一瞧,也是个缩地法,只不过作用在了门上。
他们再次从这扇门里出来的时候,沈洄的眼睛被强光刺得眯了一下。
几道人影站在他附近,不少都是熟人。
这些人目测都在五十岁上下,脸上表情不明,个个板着张脸如覆寒霜。
他们的黑色风衣裁剪得体、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一双双眼睛都锁在沈洄身上。
沈洄想,自己到底是多大脸面啊,回回都能把这几位一起请出来。
他们身后是一块巨大的玻璃隔窗,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窗内摆着一张病床,周围错落分布着渡阴师专用的医疗设备。
李岩就躺在病床上,状态比之前好了些,现在能半靠着床头坐起身。
当视线扫到沈洄,李岩的身体颤抖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打起精神,眼神里透出几分努力支撑的光,但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是掩盖不住的虚弱。
沈洄倒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目光在李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挪去别处。
“沈洄,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好吗?”
黄正率先开口,脸上挂着笑,乍一看像在跟许久未见的老友打招呼。
“寒暄就免了,说正事。”沈洄眉峰一沉,语气里满是不耐。
他最烦黄正这副两面做派,每次见面时客客气气、热络得不行的是他,转头就用阴招把自己折腾得灵力溃散、狼狈不堪的,也是他。
黄正笑容依旧:“咱们也很久没见了吧,再怎么说你都是我们的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秦曼月看不下去了,说:“李岩的状态估计不能耗太久,黄叔,您尽快。”
黄正抬手示意,秦曼月便上前冲李岩打了个手势。
黄正坐下,说:“李岩,你和宋思茂到底遇见了什么?现在再重复一遍吧。”
在灵力的作用下,李岩的声音经过玻璃窗后依旧清晰:“那天晚上我和宋哥,还有王平三个人去江区,正好撞见了沈洄在猎鬼,他说,江区出了个鬼将,已经快被他打散了,让我们去做最后工作。”
“我们追着鬼气的痕迹一直到了江边,但那道鬼气突然消失了,上报管理局后继续追查,结果却遭到了突袭。”
沈洄听得有些烦:“说重点,为什么指认我?”
黄正也说:“你看没看清那人的脸?”
一想到那晚的场景,李岩整个人都在发颤:“我没看清脸……他施了幻形术,脸是模糊的,修为和境界都比我们高,我和宋哥都看不破……但是、但是!但是他手里拿着鬼雨,能用鬼雨的只有沈洄!他的剑法非常厉害,绝对不是一年两年能练成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再次看向沈洄,动作齐整得像是排练过。
沈洄苦笑:“一把剑就能证明是我了?”
“沈洄,这话就有点无理取闹了,能使用鬼雨的只有你吧。”
黄正说,“这剑有灵,旁人用不得,当年你亲自封剑把鬼雨藏了起来,只有你知道鬼雨在哪,难不成还是别人偷了去?”
“你还真说对了,”沈洄摊手,“鬼雨丢了。我以为凭宋思茂的本事,收一个快被我打散的鬼将应该不成问题,谁知道你们这么倒霉,不仅鬼将没收掉还撞上了别人。但只用一把剑就咬死凶手是我,未免有些牵强,李岩也说了,他没看清凶手的模样。”
黄正:“事发当天你在哪?有没有谁能证明?那位洛先生跟你关系太近,他的证词不能算数,至于你最近新带的那个年轻人……叫谢辞对吧。”
沈洄眸色一冷。
“这位小朋友虽然是经你开魂,但你们还没相处多久吧?长得特别板正,我觉得他的话应该可信,其实我们也可以把这位小朋友请过来问一……”
“你敢。”沈洄吐出两个字。
黄正愣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沈洄此刻的眼神太利、也太冷了,钉在身上活生生像是中了三道穿心咒。
沈洄,在管理局一众人的眼中就是个恶鬼,浑身带着一股鬼气不说,还拥有那么长的寿命。
纵使他现在巅峰不再,但在场的几位渡阴师几乎都见过他发狂时灵力暴动的样子,那股毁天灭地的狠劲此刻仍在记忆里作祟,一时间心里都有些发怵。
“黄正,其实你很清楚杀死宋思茂的凶手不是我吧。”
沈洄笑道,“一个鬼雨证明不了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你还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永生不死的办法吧。”
“还没死心,是不是?”
依旧半夜。
最近都没咋写小剧场,下一章我看看写个长的补一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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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指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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