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真把这件事拿到桌面上来谈,钟粤还是尴尬得只想逃。
长这么大,她就没做过什么坏事。
可眼前只何嘉佑这一件,就足够推翻她前二十三年积累的所有阴德。
她不是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所以除了林英爵,很少有人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尽管这一路走来很艰难,但她自认为她还算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背叛自己。
虽然生在那样的家庭,但她还是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十几岁的时候幸运躲过了坏人的侵害。
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全国排名不错的Z大。
通过兼职和奖学金养活了自己,还把林英爵从那方小天地带了出来。
有了自己的小小服装事业。
在最美的年华和学霸校草谈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
第一轮校招就顺利拿到了MIX的OFFER。
到目前为止,她的确是没有走过一步弯路,只要就这么按部就班下去,她相信她一定可以稳稳抓住属于她的小确幸的,不会太富有,但也不会太差。
可偏偏,老天把何嘉佑送到了她面前,在她情绪最低谷的时候。她不是个只想走捷径的投机者,可是,他年轻貌美又多金,除了不能给她爱情,他几乎是最完美的交往对象。
重点是她又不需要什么爱情。
她只需要钱。
而他竟然真的有钱,竟然还愿意给她一千万,只要买断她的两年。
两年而已,这诱惑太大,她感觉自己迟疑一秒,这辈子都会在后悔中度过。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她都愿意在心里给他找一万个理由,用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彼此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如此色令智昏的决定。
她从不是那种美而不知自的人,相反,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美是一把很好用的利刃,可以为她争取到本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她有关的利益。
所以,这不是她的错。
是他太有审美。
经过这一系列的自我洗脑,钟粤的心终于坦然了许多。
只等着何嘉佑开口。
“说说吧,你都要什么条件?”何嘉佑示意钟粤跟着他来到茶室。
钟粤看见茶室的桌子上摆着的,正是上次他送外国客户的那套荷花造型的茶具。
很多和他有关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突然发现,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两个人似乎已经一起经历了很多。
尤其是昨天晚上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茶室的空调温度好像有点高,钟粤喉咙痒,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冻顶乌龙茶可以吗?”他从茶盒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小包装。
“我都OK。”钟粤答到。
其实她对茶没什么研究,在她看来,能入口的液体都是为了解渴的,其他的就只是风味上差别而已。
何嘉佑笑笑:“我一个朋友前段时间去海峡对岸旅游给我带回来的,据说这款茶的特点就是带着明显的焙火味,看看你一会儿能不能尝出来。”
钟粤看着他行云流水地煮水,冲泡,分茶,眼中不禁也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这凡事好像只要是经了美人的手,都格外赏心悦目似的。
然后她又突然想起个问题来:“什么是焙火味?”
“大概就是高温烘焙的那个味道吧?面包烤过吧?应该就和那个差不多。”何嘉佑笑着将她面前的茶杯填满金黄色的茶汤,“你尝尝,怎么样。”
“谢谢。不过,我没烤过面包。哦,我好像都没见过烤箱。还是说在面包店见过?不太记得了,我小时候活得糙,现在长大了仍旧不喜欢在饮食上浪费太多时间。”
钟粤一口将杯子里的茶汤饮尽,焙火味没尝出来,但是的确很好喝,嗓子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不错。”
何嘉佑听了立刻又帮她添了半杯,“别喝那么快,你好好感受一下茶的回甘。”
“哦。”这一次,钟粤只喝了一小口,喝完她又细细感受了一下,这才笑着回应何嘉佑:“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回甘,很特别的一股香味。”
“是吧。”何嘉佑得意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钟粤看了他一眼,实在不理解他是怎么同时拥有复杂和单纯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的。有时候,她会觉得他的心像湖底月,任凭别人怎么努力捞,都只会是一场空。
有时候,她又觉得他单纯到让人心疼。比如,昨天晚上他在她的引导下渐入佳境,小心用舌尖试探她反应的样子。
真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何嘉佑,你结婚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钟粤突然就问出这句话了。
问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本来,她是劝自己为了钱不要去打听他的私生活的。不问,她还可以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做坏事,问了,万一人家真的有家室,她这一千万还要不要赚啊?
“我看着像已婚人士吗?”他斜睨了她一眼。
“不是……我就问问。毕竟,如果你结婚了的话,我再和你……好像就有点不道德。我不想做破坏别人婚姻的事情。”钟粤认真答到。
“你对你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不过就算我真的结婚了,你又凭什么觉得你会破坏我的婚姻?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爸就是当初吃了时代红利的那波人中的一个,没什么文化,但是敢想敢干,所以在那些年迅速就积累了一定量的财富。可是他命不好,在我十五岁那年就死了。”何嘉佑仍是漫不经心地冲着茶。
钟粤看着他把盖碗里的茶汤倒入过滤网,又用茶巾擦了擦茶盘。
荷花形状的茶碗只有收口处是带着花瓣纹理的淡淡粉色,其余部分皆是瓷白,所以盛了茶汤的样子很漂亮,漂亮到让人感觉时光都慢了起来。
钟粤的目光停在茶碗上,又或许是停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但是脑子里却轰然一声响,他十五岁就已经没了爸爸?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一副游乐人间的纨绔形象,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他背后会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
“你爸爸,他怎么死的?”钟粤抿了抿唇,还是问道。
因为从小没有生长在特别温暖的家庭里,所以她对亲情一直挺淡薄的,所以她其实不怎么能对他失去父亲的心情感同身受,但是既然话题已经聊到这了,她要是表现得太过于漠不关心,好像显得她也太无情了些。
“车祸。我妈当时也在车上,倒是没受什么伤,但是人受了巨大惊吓,之后很多年精神都不太稳定。我舅舅怀疑车祸是有人故意想让我爸死,但是警方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来什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那个肇事司机只是个开货车的普通人,跟我爸的圈子没有任何交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那后来呢?”
“后来我妈就带着我去国外投奔我舅舅生活了呗。”
“哦。”钟粤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此说些什么。
“所以,钟粤,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生在巨富之家可以随心所欲为自己而活的人。目前的我,没资格决定未来的妻子是谁,而且就算我结婚了,那我的婚姻本质上也一定是非常深的利益捆绑,这样的关系,你破坏不了。”何嘉佑的语气难得的认真。
可钟粤却骤然松了口气,太好了,既然他也只想和她有一段露水情缘而已,那事情可就简单太多了。
“所以,目前的你还没有结婚,对吗?”她抓住重点。
“嗯。”何嘉佑点点头,“再说说看,我想听听你还有什么别的条件。”
“那我就直说了啊。”钟粤不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人,自然还可以讲讲条件。
何嘉佑挑眉笑:“别对我太客气。”
“第一,我不做第三者,你结婚,我们的合约就自动失效,但是钱我不退回。”
何嘉佑点点头,“合理。”
“第二,我要你的体检报告,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会和你一起去检查。”
何嘉佑咬咬牙:“可以。”
“第三……”钟粤掩饰地喝了口茶,眼神闪烁:“我没有特殊X癖,希望你最好也没有。此外,我不接受不安全X行为,一方面是避免意外怀孕,一方面是……”
“好了别说了,我答应了。”何嘉佑打断她的话,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游戏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反省他是怎么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的了。
钟粤面上看着淡定,但是只有她的拖鞋知道此刻的她有多窘迫不安。
就算她一向比同龄的女孩子成熟大气了点,可她也从来没有和一个不太熟的异性如此毫不避讳地讨论床上的话题啊!
“第四,你不能和我的工作和生活圈子有交集,不能去接我下班,不能跟我一起去参加朋友的聚会,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交集多了对谁都不好,你觉得呢?当然,我也会尽量弱化在你生活里的存在感,绝对不给你找麻烦。”
何嘉佑的面色已经冷到不行,似乎连回应她的心情没有了。
“第五,每周我需要一天的休息时间,在这一天里,无论你有什么事,都不能来打扰我。”
何嘉佑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把扯掉了缚在脖子上冗余的领带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冷笑道:“钟粤,当年列强欺负中国签订不平等合约的时候,大概就和你现在一样无耻吧?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钟粤愕然:“咱俩之间这点事,到哪说都是你这个上位者剥削我这个下位者吧,我一个被剥削者为自己争取点权益有错吗?”
何嘉佑眼底的锐利之色越来越深,他无语地瞧了她半晌,直接拿起那个荷花形状的茶碗,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钟粤心虚地看着他,隐隐担忧他会不会被她气坏了,就干脆不带她玩了。
些许的茶水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从嘴角流了下来,落在了敞开的衬衫领口里,莫名有些性感。
钟粤站起身:“不然何先生你就再考虑一下吧,我就先回去了。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免得我们浪费彼此的时间。”
“等下。”何嘉佑也跟着她起了身,并越过茶桌移步到她身边。
然后,猝不及防的,他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道:“我有说允许你走了吗?”
钟粤蹙眉,眼前的男人蓦然变得好陌生。
连滚动的喉结都好像在说,他此刻正在压抑着什么对他而言很难承受的痛苦。
“这张卡里是一千五百万。扣除合约金额,还有那一百万的教学费,其他的,算是我的额外赠送。”他的声音哑然而诱惑,“今晚别走。”
钟粤还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就感觉手心里多了一张类似银行卡的东西,与此同时,他整个都倾覆上来,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扣在了墙上。
茶室的暖色调灯光将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他漆黑而深邃的眼眸里似有深潭,诱惑着她坠落,让她一时忘了两人之间正在出卖自己色相的那个人是谁。
“你的条件呢,何嘉佑?”她努力稳住心神,问他。
可是他却不答,眼神只在她的唇上流连,然后下一秒,她就尝到了他口中来自冻顶乌龙茶清冽的味道。
她偏过头去,又气又恼:“话都还没说完,你什么意思啊。”
而他却松开她的一只手,转而强势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转过来面对他,再次吻了下来,“不许躲,一会亲完,就告诉你我的条件。”
钟粤才不要,仍是挣扎。
可终究不敌他的力气,最后只能败下阵来任他含着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这家伙还真是个天才,才学了一次,技术就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
钟粤最后的倔强就是不闭眼睛,就那么恨恨地看着他的眉眼。
“钟粤。”
许久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小小的空间内,两人的喘息声那么清晰。
原来,没有爱情的动物之间本能的索取和掠夺也是可以让人心旌摇荡的。只要,那个人的脸足够满足人的食色要求……
“嗯?”
“我的条件是。”何嘉佑呼吸不稳地亲了亲她的鼻尖,“忠于我,假装……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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