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县衙那里弄不到全别院分布,户部估计也没有全的,庄园不用上缴税务,庄子内应该都是奴籍,朝廷也是无法干涉。”
面对残酷现实,姬令云的雄心壮志在一夜间,消散了大半。
原本的兴致勃勃,现在成了千头万绪,毕竟终南山的范围,如此之大。
裴燕度记忆起自己是从长安南门启夏门入城,距离一夜,可他已不记得路,姬令云与他对着地图一夜,只见图上山水倒是画得真切,但随手一指差值百里。
深山莽林的,又不能派金吾卫去搜寻,一则她没有调兵之权,二则,就算是解逢臣让殷城听命于裴燕度,那只是在长安城内的权限,且不得越过国法与律例行事。
“若我需要调用一些人,顶多是十几人,借口只能是进山寻幽兰。”姬令云身为郡主,权限也仅是如此,“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答应去崔庭之的别院,然后趁机向他打听附近的庄园。”
“不可。”裴燕度立刻否决,“你若是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说谁是羊?”
姬令云今日佩戴了一把短剑,换了一身胡风绯衣劲装,也竖着高马尾,看着很是英姿飒爽,手腕带着皮制护袖,上面还卷着鞭子,“他若敢对我无礼,就他十岁就被**掏空的身子,挨得了本宫几下子?”
“你这是话本看多了。”
裴燕度昨夜不但陪她看了地图,还被迫读了一夜江湖故事的话本给她听。
现在这副一脸不知江湖险恶的姬令云,无论神态和打扮都仿若天真烂漫的二八少女,他根本叫不出口姐姐。
姬令云的兴奋劲,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上一次预感不好,是因为她要乔装去洛雨堂。
而他耳根子软,根本顶不住她撒娇和诱惑。
“这次很危险,宫中最是安全不过,你若是跟着我,那我怕是保不住你的安危。”
裴燕度坦诚相告,不敢托大,在太和村让群青和竹月消失,已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了,若是姬令云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谁要跟着你,你去办你的,我嘛,伺机而动,用郡主身份帮你处理麻烦和善后。相信我,什么江湖门派,无论是长安还是神都,在城内立足的帮派,都是跟朝廷或者世家有关系。”
“江湖庙堂,才不是分离的,你以前在听雨楼是吧?”
“听雨楼,名字好听,像个酒楼,实则进项最大的就是运转长安渔市,最好最新鲜的鱼送至公卿贵胄后厨,依次而下。”姬令云褪去宛如少女的天真,勾了勾他的下巴,“你们听雨楼背后就是光禄寺。”
“想来只需要区区一个少卿就是大靠山了。”
“这杀手组织还能存活多年,拐带孩童,且在长安附近,背后之人指不定是哪位我熟悉的大人物。”
姬令云好生卖弄了一番,裴燕度本就不擅言辞,如今更是无法反驳什么,但他没有被美色所惑,不想被她将话题扯开,“姐姐果然是适合在宫中发号施令的,不适合亲涉凶险。”
裴燕度柔声哄着她,“姐姐,你还是动身先回神都好不好?”
少年正是生长之时,比起一个月前,这眉眼似乎又长开了些,她只觉得这双眼波里的阴郁少了几分,流转着绵情,异常摄人心魄,眼若琥珀,像是某种兽类苏醒。
“哼,说到底,你觉得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难怪话本里的游侠儿都没有妻子,或者将妻儿抛在家中,让她们整日惶恐无助不安地等待。”
姬令云撇开脸,不打算吃美□□惑。
裴燕度无处喊冤,好在群青和竹月在旁,她们也不想郡主涉险,纷纷劝她回神都,毕竟杀手可是真的要命。
“你们不想报仇了么?上次可被迷晕了呢。”
姬令云想起那几根**针,颇为好奇是哪种毒药,能让人顷刻之间就晕倒。
群青挠头,“让小裴报仇就行了。”
竹月也附和道:“娘子,若是让我做些跟踪之事还行,杀人之事未做过呢。”
真是让人泄气,姬令云没有松口要回神都,但也没有强行跟着裴燕度出门,但这一身轻便防身的装束穿上就舍不得脱了。
寻了个空还去宝库里找找有无防身之用的东西,顺带还让竹月去查迷药之事。
裴燕度则去见殷城。
殷城行动神速收集好那个杀手组织的资料。
“云罗。山庄外号为云罗庄。”
“当然查遍所有庄园,是没有这个名字的。”
裴燕度听后道:“云罗天网,无所疏漏。”
记忆里确实有过这么一句话。
殷城继续道:“他们的接引人十分隐秘,往年在长安有两处酒肆能够联系到。可不知为何,十年前云罗开始变得低调,接引人也消失无踪,不再接受雇佣。”
“十年前那两处酒肆也跟着被火烧了,所以根本无从下手。”
“云罗山庄还在江湖上活动,却是主动找客人。他们将客人所需了解清楚,出价虽高却也在客人能够负担范围,比起以前接受雇佣,现在反而更隐秘更主动。”
“但我却觉得,他们如今的人手应该是不够的,不然有钱也不赚?”
“最近他们并没有雇主,看来是准备倾力对付你了。你现在得郡主亲睐赐婚,又得陛下赏识升迁,正是人生最得意之时,照你之前所言,他们的报复不会拖太久。毕竟你跟郡主从定下婚约到成婚还得一年半载,变数太大,他们等不及。”
“我也如此打算,站在光明之下等着他们的云罗天网。”
裴燕度打算见招拆招,他们既然要除叛逆之人,那他们的耐性必定比不过他。
太和村是警示,因为有郡主在身边。
青龙坊是试探,派几个卒子试试他的身手。
接下来就应该是真正的风雨来袭。
他是如此想的,所以他不希望姬令云留下涉险。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们都以为最安全的宫中,居然出事了。
大明宫即使不如往昔守卫森严,但一般杀手也不会蠢到翻越重墙和禁军金吾卫的层层看守来宫中刺杀,毕竟在路上不是更方便?
姬令云今日得知了迷药可能是曼陀罗花所制时,也算长了见识。
而且她从宝库里还寻来一件贴身的缠丝甲,说是能抵御近身刀伤,不过太过沉重,穿上又臃肿又不便于行,果然话本里的轻便的防御甲衣都是杜撰。
“娘子,咱们还是回神都吧。”
群青又开始劝她,“上次乔装中毒就已让陛下恼怒,这次万一真的受伤,伤到哪里都是吃亏的,何必为了小裴的事,而累及自身呢。”
姬令云不语,心中虽几番动摇,但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待在此处,除了对着地图,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长长叹息绕着湖畔思忖,此时已近黄昏,粉色的莲花被染上金色,水面清波荡漾,日头被碎成千万道光芒,沉入湖底。
就在此时,她似乎看到荷叶下一条极为肥硕的鱼,那道黑影几乎要将垂落河面的荷叶顶上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黑鱼,连忙招呼群青过来看。
“群青,你看这鱼,是不是成精了……”
霞光平铺水面颇为晃眼,群青上前伸着脖子观望,依稀可见,惊叹:“真的好大的鱼……”
就在她的惊叹声中,无数滴金色水珠自湖面绽开,那道黑影倏然穿出水面,朝着主仆两人而来。
姬令云比群青反应快些,她忙伸手拉过群青,想要急退,而群青此时也反应过来,但她没有跟着退开,反而叫了一声,“竹月!”
群青本就是嗓门大的人,这一声中气十足,穿透了半个宫殿。
而她见到那人手中长剑雪亮之光,忙转身将姬令云伏倒在自己身下,护得严严实实的。
姬令云猝不及防倒下,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有水溅在了脸上,散发着温热的怀抱微微颤抖着。
“娘子!”竹月很快赶到,而那道黑影已重新没入湖中,消失在重重花叶之中。
竹月扶起倒地的两人,赶紧检查姬令云身上是否受伤。
姬令云除了被伏倒腰背有些疼之外,并无大碍,可她胸前衣襟却沾了一块血色,她手微微颤抖着抚摸着鼻尖沾到的水,淡淡红痕。
“群青!群青受伤了!”
她这时才惊觉,只见群青腋下血淋淋一片,痛得失了声。
竹月看到患处,低喃了一句“阿弥陀佛”,才道:“无妨,只是被剑穿了。”
“穿……了?”群青不知是血流多了还是被吓的,眼泪汪汪,“娘子,我不会死吧?”
“没事,没事。”姬令云帮她擦着泪,骂道,“你方才也太笨了,怎么不躲?我都拉着你了,你帮我挡什么剑,我可没把你死士,你若死了,我怎么跟你爹娘交待!”
“娘子,您是郡主殿下。您也不想想,若是您受伤,我们无事,那我们也得被罚,不如我挡了,还能邀功得赏。”群青捂着伤口,又疼又得意,“娘子,若是我死了,您就把我妹妹接来,让她在您身边享享福吧!”
“晦气话吐了不准说!”
姬令云戳了戳她的额头,眉头轻蹙,坐在宫中等到了裴燕度归来。
裴燕度听完她们这一遭刺杀,判定道:“看来云罗山庄是想吓唬郡主姐姐,让你回神都。”
“我何尝不知,不然就那人的功夫,当时就算竹月在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只是来吓唬我。”姬令云早就分析完毕,“似乎太看轻我了吧?觉得我会被吓回去?”
她不理会裴燕度的担忧,冷声道:“什么破庄子,翻遍终南山,我都要找出来,铲平了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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