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早朝这一场戏,姬令云可算是一身轻松,毕竟完成了一桩大事。
既替姑姑解决了如何由她之口,而不是被群臣与“祥瑞”逼着召回了自己废掉的儿子,又遂了薛驸马对她的要求。
允王是要回来,可他在神都可不能待得轻松自如。
就算老三老四不及他的声望,但每个皇子身后皆有想要下注的势力,一旦投中,这朝堂如赌局,若是中了,那就是未来飞升之路。
姬令云也不是圣人,她的家人受困,总得找点事分分朝臣们的心。
只希望父亲和堂哥这次没有伤及太多人命,否则用钱也难以弥补。
姬令云将皮影放回了箱子,对独孤青韵道:“这些年你将他的东西保管得很好。”
面对差点成了永弘哥哥侧妃的女官,她总是能想起几人儿时玩皮影的日子。
“郡主学太子殿下的声音很像。”独孤青韵在私下依旧唤姬永弘为太子,她总是那般沉静,仿佛永远活在了那时,“我方才听到,真以为是国师招魂来了。”
她们边说边将皮影箱子送回独孤青韵的偏殿。
永弘先太子的旧东宫在长安,而允王的旧东宫在神都。
永弘先太子大部分旧物都留在长安,而在独孤青韵这里存放的,都是姬令云挑拣着带过来的。
姬令云本想去独孤青韵那里再找些书画,可半途被姬慕蓉叫住了。
显然她是听到了召回三位哥哥的圣命,只是她颇为不满,将姬令云拉到一侧,急切问道:“母亲就这么轻易赦免了三哥哥?那韦家的事怎么说?韦家定要拥立三哥哥入东宫了。”
世家门阀向来就是支持东宫之位的主力,韦家根深枝繁,如今老三又被赦免,可谓是一切从头开始了。
“鹦鹉振翼的祥瑞在此,姑姑又病了,这病中思念死去的儿子,思念被韦家连累的孩子都是人之常情,既然允王能回来,为何英王不能回来?对于陛下来说,两人都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说起来英王只是耳根子软,被韦伏真所蒙蔽,召回来放在眼前看着、教着,陛下更安心。”
“而允王,当年之事,你虽然年纪小,但也该懂吧?”
姬令云理由几乎无懈可击。
两人心知肚明,老二是真的威胁到了陛下,若不是陛下出手极快,否则哪有今日姬氏的荣耀。
姬慕蓉被说服了,叹了口气,“夫君他没算到这一点。”
“妹夫必定是事事都谋算到的,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姬令云漫不经心挑拨两人关系,且她说的也是事实。
但姬慕蓉却不以为意,“夫君做事,大事告知我就行,这等小事,他不会让我烦恼。”
真是服了。姬令云真不想跟满脑子都是以夫君为尊的女子说话,可偏偏这人是她的小表妹。
亲戚一场,自幼一起长大,虽有小摩擦,性格也不太和,但她还是想与人为善,“他心思深沉,为了所谓大事,以后定是要牺牲你的,你可留点心眼,别这么傻。”
“阿姐,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啊。”姬慕蓉倒没有不开心,反而挽着她的手臂道,“阿姐,你可是真的心思无邪呢,难怪母亲这般喜欢你。”
酸味话又来了,姬令云听得太多都已生茧。
“好了,别黏黏糊糊了,你们要做大事,我只能做小事,我阿耶还在晕着,堂哥和阿兄也在狱中,家里都不知乱成什么样了,我得出宫去看看。”
姬令云虽然得了银雀台,但现在却不是跟裴燕度去得瑟的时刻。
她得回府探父亲,反正她解禁出宫裴燕度很快就会知道,既然陛下都说解药快制好,那文水的案子也该进入结案阶段。
群青昨晚就知晓她被解禁,一大早就派人回花月园报消息,今日早朝结束,竹月已驾车来接两人。
车驾一路回了王府,如今门前比以往更为冷落,但总算没有无事献殷勤的客人。
家中果然已是寂寂无声,自从被大理寺巡检过后,母亲已主张将家中贵重物品都拿出来清点,只盼这罪责落下时,可用抵债。
就算是他们家被封了王,但武朝初定,加上父亲与姑姑关系并不和睦,这家底一掏估计都比不上世家旁支的小官家底。
当姬令云想要承担这笔钱时,母亲当即止住了她,“不可,你有今日全靠你自己争气,又有陛下宠爱,可母亲知道,这次雹灾,你在工部花费不少,你父亲的事,家中自己解决。”
“你是自立门户的好孩子,手下也有一帮人等着你养,况且你还资助了阿霜开马场,已是做得比阿兄要好了。”
姬令云之前已伤感过父母对她若有似无的疏离,心中对母亲的回答早有答案,于是不再多言,顶多日后家中困难,她再偷偷给阿兄和阿霜。
“阿兄在狱中,你们能去看望么?”姬令云又问。
阿嫂连日憔悴,有气无力道:“被关第二日去送过被褥衣裳后就不许看望来。不过你阿兄倒是乐观,那日被送入狱中时,还带着自己未做完的户部账目,说是做完了会有同僚来拿。后来我派人问过那同僚,说你阿兄并未受苦。”
母亲接着道:“只是那你堂兄那边,堂嫂曹家正逼着他签下和离书,他不肯。”
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常事,何况两人只是联姻并非相爱,只是堂兄不放过,曹家为了自保,肯定要出手帮忙的。
姬令云轻松道:“无妨,我可以去大理寺狱见阿兄,还得见见堂兄呢。”
她拿出那枚朱雀玉,“陛下将银雀台交给我了,以后就算父亲被褫夺王爵之位,咱们家也不怕被欺负。”
父亲这番作为就算不被削去爵位,但明堂主理肯定要交付他人之手。
母亲嫂子妹妹齐齐惊骇,望着她那枚御赐的朱雀玉,眼珠都瞪圆了。
母亲让她赶紧收起来,“莫磕碰了,这可是陛下的玉。”
阿妹感叹道:“姐姐,你可是真要威风了,虽说咱们武朝有女官,但多是文职,可你这可是能动刀子的,就算比不得女将军,但也是能调动……银雀台有多少人来着?”
“我也不知,不过我有裴燕度在,以后再细问。”
姬令云心情舒坦了不少,银雀台除了在神都明面上办事的人之外还有更多潜伏在民间的,各路驿站也会有眼线。
这些都是陛下的眼睛。
母亲想起了什么,脸上神色略作开怀,“虽然你之前未曾把人带回家,但小裴近来每日午后都会来探望你父亲,给他送冯老御医那边煎的药,还帮你父亲按揉双腿,免得他醒来行动不便,是个细心和气的孩子。”
细心和气?
这是在形容裴燕度么?
不过裴燕度确实够细心的。
不过看来母亲并不知晓父亲其实是中毒了。
“母亲,这不是只订了亲么,离真正成婚还早着呢。万一女儿不满意,还能换人呢,也就不急着带他登堂入室。”姬令云转念道,“那就等他到,再陪我去大理寺狱,母亲和阿嫂可准备些东西,我可以带给阿兄。”
父亲这一睡了快半月,外面都快天翻地覆了,他却是被一味毒药迷晕,因祸得福给避开了。
真是世事难料。
今日天气潮热,姬令云坐在父亲床榻旁摇着团扇,正晕晕欲睡,扇柄滑落手心落在地面,她惊觉过来,身侧无人伺候,她正要俯身自己拾起,就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端着药盏的裴燕度归来,见地上的团扇道:“姐姐,我来拾。”
他现在姐姐叫得极为顺口,以往还会恭恭敬敬加个“郡主姐姐”,现在既亲昵而自然。
姬令云想逗他,正要拿出朱雀玉来显摆一下,就见拾起团扇的裴燕度双手奉上时,还半跪在地道:“卑职参见郡主殿下,殿下手持朱雀玉令,银雀台如今上下全权听命于殿下差遣,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看来陛下的圣命已下,这下全神都应该知晓此事了。
“若是我的命令与解大人冲突了,你当如何?”
姬令云清了清嗓子,摆起了架势,并未接扇子,等着他回答。
裴燕度亦是一本正经:“身为银雀台的指挥使,自然是听命朱雀令,听命陛下。”
她继续问道:“那你的那些义兄会如何?”
裴燕度抬眸道:“那卑职回去同他们说,若是不服,就滚出银雀台。”
“到时候一起去吧,其实你那些义兄还是挺有用的,愿意留下的话,我自会好好待他们,比如我花月园的花娘,一个月俸禄都比你们多呢。”
姬令云笑了笑,接过扇子,在他脸旁扇了扇,看着他额头密汗一层,不由道:“看来你不是冰块做的,每日顶着大太阳过来,也是辛苦。”
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呢。
裴燕度大概也想起姬令云曾说他长大后就成了“冰坨子”的事,叹气道:“为了姐姐,我可是什么都愿意做。”
“甜言蜜语我听腻了。”姬令云不以为意,伸手触了触药盏,温热,刚刚好,“今日就让我当一回孝女,喂阿耶吧?他身上的毒,还要喝几次药才能解?”
“快了。”裴燕度略带含糊道,“这解药分几日喂,也是怕他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留下隐患。”
“等会先随我去大理寺狱,晚上我们住在银雀台。”
“住?”裴燕度诧异。
“我一出宫就命群青派人去把月枝阁跟银雀台之间的墙打一个门洞。”
姬令云笑得像微眯眼的小狐狸,“我早就觉得月枝阁地方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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