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妃要见我?”
姬令云难得忙完各种杂事,抽出半日坐在花月园中赏花煮茶,却没想老四永淳回来得如此之快。
对着姬永淳性情她是全然了解,作为姑姑儿女中心思最单纯之人,实则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单纯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只能单纯求安稳。
而姬永淳妻族的势力也并不小,江南陆家,那可是比肩关中五姓的世家大族。
只是南方势力终究是无法伸手入神都的,即使有了运河,也多是输送粮食之用。
姬永淳的王妃,她的这位弟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是江南温柔美丽的女子,至于性情什么的,一如江南烟雨那般迷蒙。
鲜有的几次照面,姬令云问她喜欢什么花,她点头说阿姐送的都喜欢。
姬令云是不喜欢这样的女子,但也不讨厌,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她这样的身世,能够直截了当说喜欢和不喜欢。
姬永淳尚且过得小心翼翼,何况他的妻子?
这位王妃应当是男子最喜欢那类女子,因为对于男子来说,没有性格的妻子才是最好的存在,她只需听话,只需端庄,不需要太过强势,不需要自作主张。
不过这次豫王夫妇回神都,仿佛有什么改变了这位低调的王妃。
她居然要私下宴请姬令云。
请贴上居然写着“品茶”。
姬令云对于这种应酬不会推却,毕竟她也好奇。
换好衣裳,正要上马车,却发现这车夫换成了裴燕度,少年一袭绯衣,整装待发的模样,但脸色还是未曾恢复到昔日。
“不是让你在月枝阁养伤吗?”
姬令云打量他一番,好几日没见了,倒是觉得他有些小小陌生,但她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
裴燕度没有佩剑,一身轻快道:“一直躺着骨头会软的。”
“你就打算做我的车夫了?朱雀阁的事你不去管了?”姬令云只想打发他走,“你我刚刚解了婚约,就共同进出,只怕不好吧?”
“我现在只剩下这事可干了,无官无职,连亲事都没了。”裴燕度口中说得可怜,但眼睛却含着笑,将她揽腰入怀,“姐姐,可怜可怜小裴吧?”
“《论语》读完了?”姬令云被他一碰,只觉得身子软了几分,连语气都硬不起来,“家法伺候,你得读书。”
“真是折磨人的家法。”裴燕度小声在她耳旁抱怨,像极了撒娇,“读完了,但对其意一知半解。”
“那就去解清楚,再跟着我。”姬令云狠心将他推开些,“狗爬的字,也得好好临帖,你这样不学无术,我们家可不会要的。”
她手指戳着他的心口往外推,忽然见少年眉头微蹙,当即缩回手,“戳到你的伤口了?”
裴燕度摇摇头,接过群青在旁捧着的幕离,帮她戴好,又掀开轻纱认真看着她的脸道:“姐姐,早去早回,我会好好休养,好好读书识字,我可是姐姐的刀,要用来教训人的。”
像极了等待夫君归家的小娘子,只是这口吻间漫不经心的杀意,还是一如既往。
姬令云被他这般认真盯着,脸不知为何红了,心跳也快了几拍。
以往她是极度不喜欢自己情绪不受控制。
但果然这就是情不自禁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吧。
她顺着心意而活,并不想遮掩,虽然她未曾对裴燕度表白心迹,可她所做一切,裴燕度已明了,如今也不再说自轻自贱的话。
若是换成以前,裴燕度大约又会说自己卑贱,一定会为了她拼命读书练字。但现在他会换一种说法,带着欢快与轻盈。
还有自信。
裴燕度自然就是最好的刀。
是她的刀。
能保护她,亦能为她而战的刀。
原来只是心境上的一些转变,就让她觉得有小小陌生,但这种陌生又是让欣喜的。
来到豫王府后,姬令云的好心情依旧延续,因为这豫王妃居然是来跟她做生意的。
而她也在悠悠茶香中,记住了这位江南女子的名字,陆雨溪。
陆雨溪极为爽快道:“若是卖出一份茶叶,阿姐分四成利,可否?”
姬永淳对自家王妃的大方很是赞同。
但姬令云却否了,她笑道:“二成即可,我不是贪心之人,亦没有出力,而且这茶确实不错,不比贡茶差,你若不安心,可再将我不要的剩下那两成利分给养济院。”
“养济院?”陆雨溪未曾听说,连忙问,“这是何处?”
“这本来是叫悲田院,收留孤儿寡老病人,长安和神都各有一所,由寺庙管辖,平日只靠捐赠过活,我之前曾去长安悲田院住过几日,见那些女孩子年幼就被父母抛弃,本是能救的病却因为不舍得花钱被耽搁,一拖再拖。”
“所以这次回神都写了折子呈给陛下,陛下也是极为关爱民生,尤其这些孤苦的女孩子……于是将悲田院改名为养济院,准备由户部出资扩建,我想着既然你有这份心,不如将多余利放在这上面。”
姬令云说完,陆雨溪恍然大悟,立刻道:“原来如此,其实我们江南亦有养济院这种救济之所,只是多是私人出资,我们陆家亦有。陛下正忧心明堂建设,这养济院的开支也是不少,若能跟阿姐一起帮陛下解忧,我们夫妇也算尽孝了。”
没想到这位王妃如此聪慧,姬令云心情舒朗,对姬永淳道:“永淳,你的王妃有事情,你回来也是闲着无事,不如跟着我父亲一起料理明堂事宜吧?”
姬永淳已经知晓文水一案的事,听姬令云这般说法,他立刻道:“阿姐,我什么都不懂,只能跟着大舅舅打下手了。”
“难不成我父亲就懂了?你就跟着看看吧,明日去面见陛下之时,你自己提出来。”姬令云也不跟他打谜语,“你若跟我父亲一块,陛下才放心呢。”
“阿姐可真是滴水不漏。”
姬永淳立刻明白,他这个职位,一来是可以在母亲面前有所表现,二来可以替母亲监视大舅舅,果然这种法子,只有云姐姐能想得到,简直两全其美。
在讨好母亲这件事上,唯有云姐姐能做到最好。
三人相谈甚欢,姬令云回到花月园时,天色将暮,路过书房,见少年临窗疾书的认真模样,甚是新鲜,忍不住在花树下站了片刻。
裴燕度何等耳力,自然早就听到她脚步。
但他依旧踏踏实实地将这一帖临完。
字迹虽然依旧如狗爬,但经过这一下午的练习,好歹是从颤颤巍巍的狗爬变成了稍有端正的狗爬。
他放下笔,等她进屋检查。
姬令云拿过笔帮他改字迹,还握着他的手教了笔法。
姬令云道:“你得记住,小将军也得会懂兵法,就懂要好好读书了。”
裴燕度问道:“姐姐,你以前是这么教英王和淳王的么?”
“他们有先生,我不学无术早就溜出去玩了。”姬令云丝毫不脸红自己的逃课。
裴燕度不依不饶:“那就是说你没有这般教过人了?”
姬令云大大方方道:“那是自然,你可是头一个。”
“还请姐姐莫嫌我笨拙,多教教我。”
裴燕度朝她作揖感谢。
她难得见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好不习惯,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燕度如释负重道,“这笔可比枪重呢,我耍枪都没这么累,不过能博姐姐一笑,再累也值得。”
“若是换个人对我说这种话,我早就嫌弃腻歪虚伪,可这你这个小骗子说这话,我却信了。”姬令云故作叹气,“你得多多努力,莫辜负我。”
“是,我这不是在抓紧时间养好身体么,毕竟让姐姐头疼的人就要回来了。”裴燕度从袖中拿出一枚飞鹰传书,这比飞鸽还要快,“这次薛彻跟着他一块儿回来。”
“薛彻回来受赏的,我才不意外呢。”姬令云接过短笺一看,不由啧了一声,“只需带一队兵马回神都,这姓薛竟然暗中多带了人准备混入神都,看来得让谭原抓紧时间查薛驸马的住处了。”
“驸马那身子离不开药,但他身边有护卫有大夫,薛家也有各种秘密宅院,他这一躲茫茫人海确实难查。”
裴燕度却自信笑了笑,“无妨,他病症在冯御医处有药方,我让谭原寻了训狗儿的能手,有些药气息特殊,就需要这些狗去嗅。”
“黄犬儿果然好用。”姬令云一语双关摸了摸他的脸,刚要调戏完就抽身,却被裴燕度抓住,握在手心。
“阿云,你我都解除婚约了,你可否别再勾引我了?”裴燕度口中却是不正经道,“不然我可把持不住了。”
“你叫我什么?”姬令云挑眉。
“阿云。”裴燕度一脸无辜道,“偶尔叫叫,不行么?姐姐答应过的,当初你说,若我答应你去洛雨堂,我还能叫你夫人呢!”
洛雨堂……也算是个好地方,姬令云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可叫不出什么燕度的。”
“姐姐随意叫。”裴燕度一脸无所谓,“我本就无名无姓的,姐姐给我改个姓名也成。”
姬令云:“改了跟我姓么?”
裴燕度:“那不行,书上说男女同姓有碍婚配。”
裴燕度居然还颇为守旧,姬令云都有些怀疑他看书看傻了,“那都是千年前的规矩了,看来你得找位好先生教你,不能乱读书。”
裴燕度见她神色,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先生?”
姬令云笑眯眯道:“姐姐我送你去书院吧?我的美貌小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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