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珂薛小妹在二哥回来之后,偷溜出来,向姬令云求救。
姬令云知道她性情,心事单纯但不愚蠢,活得爽朗通透,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姬令云也不强拉着她起来,松手问道:“你二哥都回来了,谁还敢要你的命。”
“大哥……大哥要我的命。”
薛珂低首轻声道,“云姐姐,你知道大哥还活着,对不对?”
姬令云默声不答,继续听薛珂说。
“若是姐姐不肯帮我,就当是听一桩奇闻,我撞了邪被亡者索命的话本故事。”
姬令云伸手轻轻按住薛珂颤抖的肩,给她一丝安定,“你说罢。”
“今日我本想出城接二哥,可没想我的马出了问题。”薛珂颤声道,“我的马儿慢行了没多久忽然发疯疾驰,幸而那会街上行人稀少,我冲入河道,勒停了马……”
这也太勇了。
姬令云听得有点后怕,这马匹发狂的事可大可小,轻则摔到自己,重则还会累及路人。
“那时我就在家附近,很快被家人救上来,而马不知中了什么毒,身上连个明显的伤口也没有,就口吐白沫抽搐而死。”
“若不是毒发得快,若不是我冲入河中,只怕人要被摔得半身不遂了。”
薛珂边说边流下两行泪来。
“我本不知为何会这样,可午后二哥回来,他告知我大哥还活着的事,让我主动去退婚……他算是最是疼我,当时他的眼神就告诉我,这事就是大哥做的。”薛珂吸了吸鼻子,“大哥不愿我当上英王妃,不管我的死活。”
“若是我伤了残了死了,这桩婚事就能作罢。”
“大哥害我,二哥威逼我,父亲这么多年来阻扰我选夫婿……他们三个本是我亲近的,可如今却成了要逼死我的人!”
薛珂一口气说完,用袖子擦去了眼泪,抬头望她,静待姬令云的回答。
姬令云长长叹了口气,既然薛珂已经知道薛陵还活着,大约就是薛彻回来之后,将此间种种事都告诉了小妹。
她的二哥薛彻想让她主动退婚,称病出家就是一条好路子。
而她的大哥则是来了更狠的。
不过,以姬令云对薛陵的了解,这马儿所中的毒应该就本就在薛陵的算计中,恰好在家附近毒发,让从小骑术优异的薛珂能够躲过一劫。
然而被惊吓的薛珂,又被二哥一番“真相”“利益”所恐吓,两人所做都是为了逼着薛珂自己退出这门婚事。
可薛珂居然来找了姬令云。
姬令云重新伸手扶起薛珂,问道:“你想嫁给英王吗?”
“想。”薛珂目光坚毅,顺势而起,“并非我对英王有多情深,是因为我想逃离薛家。”
她倒是坦白。
当然也很正常,她之前从未与英王有过单独照面。
这次也是通了一封信,接到了定情信物而已。
果然是将门之后,虽然被三位父兄所迫,这寒掉的心,很快就被内心的坚毅所驱散。
求生是人之本能,求自由是人之天性。
薛珂想要摆脱薛家父子的束缚,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嫁人。
而不是去出家。
毕竟出家还能还俗,她还有可能会被安排嫁给允王或者是薛家想要联姻的对象。
她选择英王,不是觉得英王能够争储夺位,是她知道英王没那个野心,反而能活得更长久,为陛下所庇护。
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就是陛下,她要嫁入姬氏,在姬氏的羽翼获得自由。
所以她来求姬令云。
求这门亲事的始作俑者。
姬令云点点头,“既然你想做我的亲人,那么我自然会护你。”
“你与英王的婚事在八月,这段时间你只能留在家中。”姬令云轻轻拍着她的手,“不过今日你受到了惊吓,一连几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而我妹妹阿霜的马场正是忙碌,她近日都住在那里,你可以陪着她住一段日子。”
薛珂听罢,脸色稍有放松。
“你莫怕,她身边有陛下派遣给我的女护卫,因为我身边有得力之人,用不着她们,都给了阿霜。毕竟她孤身一个女子在郊外马场,很是不方便。”
“就算是你大哥的亡魂,也不敢动陛下派来的人。”
姬令云这一番话,薛珂松了口气,趁着宵禁前,她又偷偷从隐门离开,装作无事般回到了薛府。
她这一路是裴燕度亲自跟踪。
姬令云用过晚膳后,裴燕度迟迟而归,已经是过了宵禁,没了令牌的裴燕度依旧能自由出入神都坊市,看来这伤好得差不多了。
年轻人就是恢复得快。
姬令云边沐浴边听他在回报。
“薛陵应该就在薛府,难怪谭原这么久也没找到。”
“只是薛府很大,我们的人潜伏颇难。”
“薛府应该有云罗的人埋伏,若是要去探,只能由我去。”
姬令云听罢,止住他,“暂时不用探,他等不了多久,一定会再出招,我们在明,他在暗,等他出招吧。”
“而且你的伤还未痊愈,得好得没有后患才行,不然等你老了,可就有好受得了。”
裴燕度捧着她的长发,轻轻梳着,“姐姐总是想到很久以后。”
“我打小就想得长远,因为我的日子太舒服了,想这样快活无忧久一点,就得未雨绸缪。”
姬令云想到薛珂的处境,不免叹息,“怎么能如此狠心牺牲女儿呢?幸而我的父兄不是这样的人,否则我哪能有如此舒坦的日子。”
……
青云书院已经开始授课。
青松先生的弟子日常教习学生,他则每日做一个时辰的开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讲些古事,引经据典,生动诙谐,并不拘泥科举书目。
裴燕度还在被姬令云强迫的养伤期间,今日终是躲不过,换好青云书院的学生服饰,带着文房四宝进了书院。
即使闯黄泉也不曾畏惧的他,踏入书院之事,竟然心生退意。
可姬令云已经在青松先生面前打过招呼了,他若是敢逃课就是丢姬令云的面子,会让青松先生嘲笑的。
而且他跟青松先生私下算是称兄道弟的交情。
如今他收了剑,当了青松先生的学生,又是另一番称呼。
女官白鸢亲自迎他入内书阁,将一枚竹简交给他,“这是入内阁听青松先生亲自教学的牌子,可莫丢了。”
“殿下让我照看你。”
白鸢现在不好称呼裴燕度,其实他本该是郡马,但又被解除婚约了,可眼看跟郡主关系更亲密了,而银雀台也没了,他现在也不在朱雀阁任职,就是个白身。
不过这张脸,当郡主男宠是得天独厚的,且会一直独宠吧?
毕竟他可是会杀人的。
裴燕度别别扭扭,做斯文态度入了内书阁。
内书阁是青松先生储放修撰书籍之地,也是每日开堂授课之地。
拿到竹牌的学生都能进来听课。
拿不到的也无妨,每日会有人记录下先生讲课内容,然后只需花一点小钱就抄写内容回去自己看。
裴燕度来到讲堂,只见宽敞内室地面放着近四五十个蒲团。
若是再挤挤百人亦可。
此时离青松先生开课的时间还早,他挑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虽然不知青松先生要讲什么,可他得听。
陆陆续续有学生到来。
年纪大多跟他差不多。
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裳,分不出贵贱。
裴燕度虽然漫不经心,但出于本能他一一观察进来的人,记着他们的脸,猜测他们的身份。
他在银雀台掌控了神都大小官员的资料,谁家外室有几岁的孩子他都知道,若是官职重要者,他还会记下官员家人的样貌。
等候开课这一阵他就见到了好些世家子弟。
但更多的是陌生的平民,因为光看他们的衣裳看不出,可他们文房四宝已能确定身份和家世。
姬令云给他买的并不是最好的,但一方砚台也足够平民们买几套了。
因为姬令云给了他一个家。
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府,而是真正的家。
郡主可以用御赐之物,但她没有给他这些东西。
她给的是用她卖花赚的,每月有定额支出的钱。
他有种错觉,自己仿佛真的成了富家小郎君。
在神都悠哉度日的十八岁少年郎。
“你可以改个名字,叫裴云什么的,就不会有人记得小阎王了。”
临出门前,姬令云还这般叮嘱他。
于是当旁人问及他姓名时,他真的回答,“在下裴云,长安人士。”
因为他长相好看,若是不冷着脸,是极为乖巧无害的,作为一张生面孔,有一人问他,就下一个人来凑热闹,趁着青松先生还未开课,他身边竟围了不少的人。
有人问:“姓裴?莫非是河东裴氏?”
裴燕度道:“只是巧合罢了,若是我是裴氏的子弟,早该开蒙了。”
又有人问:“你这砚台是名家所做,价格不菲,我本来看上了,可惜没钱买咯。”
“你娶了妻子没有?这般好相貌,定有很多小娘子为你倾心罢?”
“你初来乍到就能入内书阁听课,是不是走了哪门亲戚?我们这里有位得了郡主殿下青眼的郎君……”
裴燕度正礼貌听着,忽然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是自己,可没想那人指着门口道:“喏,就是那位程文秋程二郎。”
“他得了郡主殿下照顾,青松先生对他颇为关注呢,准他每日坐在右下首席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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