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马赛球,有惊无险举办完毕。
薛珂救英王这一幕,倒是为薛家挽回了薛彻蓝队输掉的名誉,巾帼不让须眉,还是亲自救下自己的未婚夫婿。
女帝没有责备英王的鲁莽惊马,反而大加夸赞了薛珂一番,给了她许多赏赐。
裴燕度没有留下来看薛彻的脸色,他一手牵着鹤雪一手牵着英王的伤马,来到马厩处,对着留在此处照顾十人马匹的宫中马侍道:“朱雀阁办案,郡主殿下有令,谁也不许走,留在原地,最好也别动,万一被人栽赃了,我不可管谁的清白。”
他声音冷然,一如往昔银雀台办案的口吻,宫中内侍谁敢忘却,纷纷待在自己的马槽前,不敢动弹。
“麻烦李郎君看着,谁也不许放进来。”
裴燕度使唤了刚要牵马入内的李从云。
两人自从上次姬令云酒楼决裂后,未曾私下见面过,今日成了队友,也没有多余的眼光。
面对裴燕度那不分尊卑的口吻,李从云本就是懒散的性子,看在姬令云面子上,他忍。
裴燕度开始着手检查英王的马。
这方才马来疯疾驰后,被他用球打折了一条腿骨,如今虽未泄气,但兽类天生感知力让它有些畏惧裴燕度,于是才能乖乖被牵了回来。
他的手抚过马身时,这马还会微微颤抖。
姬令云赶来时,见到马厩门前,李从云和他的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拦住了蓝队的人进入,非但如此,连红队自己的人姬承言都被他拦在外面。
姬承言一头雾水,跟着允王他们不耐烦看着马厩里称王称霸的裴燕度。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薛彻本就因为输了比赛,而心烦不已,不仅大声喝道。
李从云耸了耸肩,目光望向姬令云道:“朱雀阁办事,懂了么?”
“朱雀阁是什么……”薛彻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差点将要“东西”两字给蹦出去时,被允王截过了话茬,“就等着罢。”
姬令云掠过了李从云,径直入内,见裴燕度已经在搜身了。
“果然是查不出。”裴燕度低声对她道,“这些人身上都无可疑之物。”
“马儿是中毒了么?”姬令云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虽然陛下没有当场发作,但她肯定要将此事告之陛下。
“是的,并不知是什么毒。”裴燕度指了指马臀处,“起先是薛三娘子发现的异样,这马臀处有小块肿胀,乍看之下确实像蚊虫叮咬。”
然后他手指摸到一处,“姐姐借我簪子,再让他们帮忙勒着马,方才我不曾取出,就是怕它吃痛受惊。”
姬令云命令几名马侍过来抱着马首或是马腿,勒着缰绳,让裴燕度在她发髻取出适合用的簪子。
裴燕度取下一根极为细长的银簪,这是他选来给她防身用的,因为一头极为尖锐,他用这一处在马臀那块肿胀处拨弄一番,期间马儿吃痛开始反抗,幸而马侍们抱着很紧,他沉着气,稳稳从中挑出了三根细如发丝的针。
看着这针,姬令云忍不住想到了太和村时,云罗杀手给群青她们的暗器,就是针。
他们在马厩里的动静,外面的人虽看不到,但总觉得奇怪,想要探头进去看,可李从云死死守着。
姬令云将针包在手帕里,先行出去回禀女帝。
剩下收尾的事留给裴燕度,还给他留下了几位女官差遣,万一宫中有事,可以及时向独孤青韵这个宫中万事通征询。
“下针之人,应当就在马入宫中马厩后才动手的。”
姬令云对女帝禀告案件。
“我已命裴燕度询问马侍,今日宫中人多,若不是他们做的,有陌生面孔立刻总会被人记住。”
姬照月望着这三枚针,沉吟片刻道:“你觉得会是永宁做得么?”
“今日比赛,就算输了也只是脸面问题,二哥哥也不会如此在意吧?”姬令云微微摇头,“而且,他也算不准这马儿会何时发疯,朝哪边发疯……反正我直觉认为,二哥哥不会在大庭广众以这种方式伤害陛下。”
“你倒是能体谅他。”姬照月冷冷一笑,“可朕想要让他为难呢?”
“那也有办法。”姬令云叹了口气道,“就是阿云上朝又要被弹劾了,不如陛下许我懒怠几日,不上朝?”
姬照月被她这番恳求逗笑了,“你这个小懒虫。”
……
这桩英王惊马案,虽然没有大肆张扬查探,但今日马场的惊变大家都看在眼里,又知姬令云接下案子在查,本以为她这个新接手的朱雀阁的郡主,只会慢慢查。
却没想半夜,马政司被朱雀阁的人围着严严实实的。
因为英王的马就是马政司送来巴结的,而这马居然是司长崔庭之亲自挑选。
虽然崔庭之昨日并未去围观马球赛,但这马是他送的,所以用姬令云的话是,他定有干系。
偏偏崔庭之在送马之时,还送了照顾这匹马的马侍给英王。
裴燕度没有在这马侍身上搜出什么东西,但就凭马身上的三枚针,这种针扎下去,马儿反应不会太大,但能接近马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简直不用姬令云费脑筋攀扯。
崔庭之本就是允王的人。
过了一日,马所中毒的也被查了出来,这毒很是特别,名为马后醉。
中毒后只会让马儿如酒醉般减缓速度,可若是大力抽臀惊马,这马会如梦初醒般被刺激丧失神志发狂。
这毒是江湖人所用之物。
看来确实是云罗的手笔。
姬令云虽然断定,但去哪里找云罗?而且也没理由去搜薛府找薛驸马。
朱雀台再继拿下解逢臣后,终于做了第二桩大案,抓了一个声名显赫的人——博陵崔氏七郎,崔庭之。
“崔庭之疑点这么明显,倒像是他们的弃子。”
虽然把崔庭之请入了地牢,但姬令云却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裴燕度今日也被姬令云逼着听完青松先生的课,才匆匆赶回朱雀阁,身上还穿着书院的学生服,这一路进来,昔日属下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像是见了鬼。
他倒是没有在意,见姬令云有些发愁的眉宇,忍不住道:“姐姐,反正崔庭之冒犯过姐姐这么些年,也该进来受受苦。”
“不过方才见他那皱眉嫌弃的样子,确实心里有些小痛快。”姬令云倒不掩饰自己的快意,不过一码归一码,她只是疑惑,“允王回到神都,理应越多人襄助越好,怎么还要舍弃崔庭之呢?”
“方才我问他,他也不答,反倒说正好来体验体验能多做些诗画。”姬令云撇了撇嘴,“也就是我不爱随意刑罚,否则早拉他来打一顿了。”
“姐姐是好心肠的人,不如交给我?”裴燕度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姬令云按住他道:“那可不行,你现在该好好当个书生,朱雀阁现在可没你的职务。”
裴燕度哑口无言,好像确实如此。
“你啊,现在是借着我的名头狐假虎威呢。”姬令云的话无形给他泼了盆冷水,但立刻给了一颗甜枣,“不过,昨日你表现不错,陛下也夸赞你机智,给你了赏赐。”
裴燕度见她眼睛发亮,顿时好奇赏赐,“是何物?”
姬令云笑道:“当然是你最缺之物。”
“我缺跟姐姐单独相处的时光。”裴燕度这几日忙着练习都未曾跟她亲近,见佳人近在咫尺,色令智昏,忍不住凑上前。
却被姬令云低笑着无情地挡住。
他还被赶出了地牢。
裴燕度手捧着一盒金块赏赐,被姬令云命令去练字。
“哎,你怎么变笨了。”听了两人墙角的群青,忍不住揶揄他,“你当然是缺钱啦,够分量吧?这些都是你的私房。”
“我要钱做什么……我的东西都是她的啊。”裴燕度难得露出少年人才有困惑,毕竟他现在整个人都回到花月园,回到她身边,他依旧是她的仆从。
他没有私有之物,也不想有。
他什么都是她的。
在旁送他出门的昔日属下狱卒长姚华忍不住提示道:“哎呀,真是急死卑职了,之前郡主落难咱们大狱时大人还会记得送衣裙,怎么现在就忘了呢?”
“下个月七夕就是郡主殿下的生辰,这钱当然得给她买礼物啊!”
群青没眼看,“哎呀,都说这读书明理,看来你是读傻了。”
裴燕度眨了眨眼,望着街外人来人往,被旁边两人责备得有些清醒了,不由笑道:“果然裴云就是个傻的。”
“多谢两位提示。”他骂完自己,转身郑重对两人作揖表示感谢。
群青和姚华又被惊到了。
尤其是姚华,他看着面露浅笑的裴燕度骑上白马离开的背影,情不自禁道:“读书还是好的,这大人像是真正变了个人,像个正经小郎君了。”
群青摇头,“什么小郎君啊,我看啊,这是成呆书生了。”
要给姬令云生辰礼物,得特别一点。
裴燕度缓骑白马往北市而去。
因为他在骂自己的那瞬间,想到了极好的礼物,这钱刚刚够买下,也拿得出手。
凭着他多年对她明里暗里的观察与了解,他确定姬令云会很喜欢。
他入了北市,径直朝北方商旅所在的店铺而去。
刚要进一家店,就发现店门前站着一个略有眼熟的陌生人。
说是眼熟,是因为他这几日见过此人,还刻意看了几眼,记住了他的脸。
至于陌生人,那是因为两人没有说过话。
这人就是允王侧妃铁灵的弟弟,铁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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