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生在原生家庭的孩子, 生命里都注定有一场早于同龄人的蜕变。
虞欢抗争过,亦得到真正的家人的爱护,学会了接受, 再来也释然了。
人生大多数时候, 都是要向前看的。
言归正传——
“那时江家在南城还是有些分量的,至少在四年前。”
“掌权的老爷子快不行了, 为了分家产,江雪需要上得了台面的婚姻关系。”
“为了确保虞正丰能和我妈妈顺利离婚, 她在暗中做了不少动作。”
“很奇怪,似乎认定了我妈妈这辈子都会死缠着虞正丰不放。”
“我们家又不是垃圾回收站。”
“当时我作为我妈妈和虞正丰共同的、也是唯一的女儿, 需要出庭作证说明。”
“而我在庭上所说的话, 将直接决定他们能否离婚的关键。”
“就在开庭的前一周, 虞笑来找我麻烦。”
“那天下晚自习,他和他的几个废物死党把我堵在一条巷子里, 想要给我点教训,警告我别在庭上乱说话。”
“好巧不巧,尹承宴帮我解了围。”
深巷逼仄渗人,以一道残破的老墙为界。
墙外是还在建设的施工工地, 几十层的高楼拔地而起, 矗立在夜色中,从它们的脚下经过, 仿佛在遭受庞然大物沉默的注视。
而墙内,地面潮湿,路灯闪烁,16岁的虞欢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连同几个死党堵在中央,进退不是。
待拆的平房破旧不堪, 大多数早就无人居住。
唯剩一家卸掉大门的小车修理房,掏空了二楼,从房顶掉一颗黄色的灯泡下来照亮,灯泡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连带着光线也时明时暗。
鬼才来这儿修车!
尹承宴就是那只鬼。
慢悠悠的从修理房踱出,白衬衣西装裤的校服被他穿出了痞子风,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沾了一块油渍,垂在肩侧的左手,提着一支银色的大扳手。
当下把虞笑一众唬得脸色发白,愣是没敢吭气。
再后来,傲湛杀到,一手提着打包的晚饭,一手捏着新买的手机,录屏功能必须打开。
几番调侃间,点名了尹承宴的来头。
虞笑他们惹不起,老实对虞欢道歉。
这是前因。
一周后的星期三,法院判秋韵宁和虞正丰正式离婚。
当天下午,江雪与虞正丰这对渣男渣女终于领了结婚证,为延续十几年的苟/合关系画上完美的阶段性句号。
次日,江雪约虞欢在莲会所见面。
“接到她的电话,我是很诧异的。”
“毕竟虞正丰几乎当我不存在,江雪又何必在意我这个名义上的继女?”
“可是不去的话,显得我怂?”
抱着如是简单的想法,虞欢请假赴约。
同样的地方,相差无几的设计,她在这里以‘旁听’的方式,被迫围观尹承宴和一个与女孩儿相亲。
其实,那时虞欢和尹承宴一点儿不熟悉。
不过是在她16岁生日那天,被一场大雨困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忽然迎来叛逆期的爆发,渴望一场不顾后果不计代价的逃亡,他刚好出现。
不过是丢失了钱包,他循着身份证上的地址物归原主,又恰好遭遇一阵怪风把门反锁,他□□入室,为独自在家的她开了门。
不过是她被同父异母的弟弟为难,他见义勇为……
不过是,一连串的巧合罢了。
那时在虞欢的认知里,尹承宴是一个不错的人,长得不错,有教养,学习成绩好,家境优越到常人难以想象。
数面之缘,她没想跟他多生枝节。
因为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在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就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
江雪却稳操胜券,姿态倨傲的对她劝说:“看到了吗?坐在尹承宴对面的是尚家的大小姐,年纪跟你相仿……说到家境,各方面都要比江家好一些。”
“不知道你和尹家这位少爷是怎么认识的,听说他为了你,差点把阿笑揍一顿,坦白说,我很吃惊。”
“虽然你们念同一所学校,但还有年级之分不是?”
“今天叫你来,希望你能认清现实。”
“你和他绝对不可能。”
“或许你会因此恨我,没关系,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至于我和你父亲……等你长大了自然会体谅我们,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
“你……”
虞欢没有给她全部说完的机会。
在察觉了江雪真正的动机之后,虞欢未与她多言,拿起书包站起来,掀开那暧昧的流苏帘子,闯入尹承宴的视线,说出那一句:“阿宴,走了。”
你说我们绝对不可能,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正在相亲的他叫走。
这场不成熟的、需要承担百分百风险的豪赌。
16岁的虞欢大获全胜,成功向江雪证明她在尹承宴心目中的地位。
纵然那时他们并不熟。
都无所谓了。
只要她赢,只要能重击江雪……
到底是谁帮谁认清现实呢?
结束这段讲述,23岁的虞欢目光局促闪烁,良久难以恢复平静。
当初那目的不纯的举动,实在令她感到可耻。
“是我先利用了他,我看出他跟你的会面很不顺利,你们都很不耐烦,那么我就有机会把他带走,给江雪难堪。”
“从我做出那样的决定到付诸行动,全程清醒,目标明确。”
“所以从一开始,我才是自私的那个人。”
“尹承宴可太无辜了,不知情内就被我卷进来,受到牵累。”
虞欢并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但如果可以重来,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脆弱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输。
在那场反叛的表演中,尹承宴是她必不可少的特定道具。
最初的好感,后来的喜欢,再后来的纠缠不清……都是后话了。
“当时让你难堪了,我很抱歉。”虞欢遗憾的望着尚嘉艺,请求原谅。
说出这段实情并未缓解她内心复杂的感受,本质上,她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的单纯美好。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跟我道歉?”尚嘉艺受不了的用手挡住眼睛,又从指缝里去窥她的脸容表情,“欢儿,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活得太清醒,总想把事情计较得清清楚楚,分个黑白对错,那样会很累的。
“只说当时那情形,随便谁都能把尹承宴叫走,换我也一样。我不认为你打扰了我们的约会,相反我还挺感谢你出现。”
“是、吗?”
虞欢表示怀疑。
*
尚嘉艺劝虞欢,无需为当初那点儿小事感到罪孽深重,适当放过自己,自私点儿没什么不好的。
人这辈子,总要先把自己过痛快了。
聚到傍晚,各自回家。
片场那边的事故还在处理,听说闹大了,微博上有成批营销号带节奏,质疑剧组偷工减料才导致临时演员受伤,赔偿还需要进一步协商……总之挺麻烦的。
回到新城悦府别墅区,虞欢给夏宇和欣欣放了假,沿着平整蜿蜒的沥青路漫步。
小区环境还跟数年前一样好,种满了梨树和樱树。
逢着最佳观景的时节,一阵微风,吹得白的粉的花瓣漫天都是,空气都变得娇俏至极。
缤纷落英点缀着错落的别墅,暖色调的余辉温柔将这一切覆盖,童话世界也不过如此了。
虞欢在最最梦幻的那栋门前停下,盯着密码盘望了半响,又再抬首看向三楼某个房间……似乎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去。
冷不防,身后很近的位置,响起尹承宴突然袭击似的发问:“站在门口发什么愣,密码忘了?”
虞欢吓得差点弹跳!
回过头,一只活泼的萨摩耶欢天喜地抬起前爪,作势要扑她。
尹承宴将手里的牵引绳往后一收,狗崽子成直立状,爪子在她面前十厘米的地方虚空的挠了一把……随后就被拽回去。
“你养狗了?”她惊奇,脸上出现喜色,从风衣口袋里伸出来手,去rua萨摩耶雪白雪白的脑袋。
“今天做的新鲜决定,刚出去接它回来。”尹承宴穿一身防水面料的运动装,高邦运动鞋托得他整个人都更高大了。
才满三个月的萨摩耶呆在他脚边,昂着脑袋冲虞欢吐舌头,要命的微笑小天使。
虞欢被萌到,很难忽略它:“养狗啊,挺好的……”
“是我们一起养。”尹承宴把牵引绳的绳头交给她,冲狗子使眼色。
绳子刚到虞欢手里,萨摩耶就旧戏重演——朝她身上扑!
虞欢无处可躲,只下意识地抬高双手,狗子有些锋利的前爪就在她风衣上拉出几道杠……
狗虽小,却是大型犬,长大以后更不得了。
她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发出慌乱的声音。
尹承宴连忙把狗按住,空出只手去拉虞欢。
待她稳住身形,萨摩耶也皮完了,规规矩矩的坐在她跟前,吐舌头,天使笑,一对耳朵抖啊抖的。
可爱就完事了。
虞欢好气又好笑:“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风衣。”
狗子以为她在夸奖自己呢,总归是个互动,摇着尾巴又凑上来了,这次是用鼻子拱。
“赔你件一模一样的。”尹承宴抓住机会表现,“下面进行第一个步骤,给我们闺女取个名字。”
“我们闺女?”虞欢质疑他,眼色还没睇过去,狗子太会找存在感了,立刻抬起脑袋,伸出舌头舔她的手背。
尹承宴退而求其次:“你要想单独养也行,不过孩子还小,单亲家庭不利于身心健康发展。”
横竖,你自己掂量着办!
虞欢被他们一人一狗联合夹击,只能先管一边。
“别动!”她在狗子面前蹲下,双手托着它的大脑袋,对视半响,郑重决定,“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白。”
尹承宴噗地笑了:“全世界是个白毛的都叫小白,能不能有点想象力?”
“那就叫大白!”虞欢不纠结,挠挠大白的狗头,站起来。
“决定好了?”尹承宴重新拉起她的手,跃跃欲试。
把今天当作新开始,养一只狗,住一栋房子,我们就这样在一起。
傍晚最后一缕斜阳轻轻柔柔的洒来,拉长他们融成一片的身影。
尹承宴逆光而立,面对他放在心里多年的姑娘,等一个答案。
虞欢呆呆的看他,目光流转于他的发梢他的眉眼,他的挺鼻他的唇瓣……
他曾是她的少年,骑着黑色的机车,载她离开雨后的城市,完成一场仪式感十足的逃离。
然后,留在她的世界,从未离开。
虞欢欲言又止:“我……”
尹承宴要求不高:“把你此刻心里想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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