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逗着玩, 她还当真了?
院儿里闹起来了,那嗓门一个赛一个的高——
“宴哥牛逼!”
“吊!”
“这瓶我吹了,你们随意!”
“不知不觉间, 阿宴都长大本事了。”
“嗨!回头就跪搓衣板儿。”
“到底是哪路神仙, 快叫我来让我瞧瞧。”
“叫过来?天真吧你,哪次不是宴哥亲自去接?”
“宴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尹承宴不应, 随他们猜。
虞欢站门口听笑了,垂下头自顾自的轻摇两下, 做个呼吸,再抬头, 换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举步跨了进去。
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刹, 嬉笑的气氛瞬间没了。
洒满阳光的宽敞院落像是整个儿的被时间模块包裹、定格住。
那些恣意的笑、嘴角放肆的弧度,卡在嗓子眼儿的话语, 还有手里的啤酒、麻将、烤串儿……齐齐静止。
虞欢成为他们的主宰。
无人吭声,眼神在她和尹承宴之间反复移动。
有些话是有性别之分的,说时得看哪些人在,哪些人不在。
尹承宴身边的玩伴, 哪个不清楚虞欢被他摆在心里的什么位置?
从南城到帝都, 16岁到19岁,尹家都在把她当未来女主人培养了, 她在尹家又是什么地位?
越细想,越慌张。
这帮家伙虽是纨绔,虽然混账,真到了紧要关头,很是会看场合。
单瞧虞欢的脸色都知道她肯定听见了,就算是玩笑话, 都是要强的性子,谁乐意伏低做小?
尹承宴也慌得不行,弹起半身,整张后背悬空,靠双臂压在藤椅的扶手上,就踏马考验臂力和耐力。
他顾不上别的了,目光紧锁站在院门前的姑娘,搞不清楚她何时从南城回来的。
不是说好回前打电话,他去机场接么?
才回去三天,怎么瞧着人瘦了一大圈?
谁欺负她了么?
艹!
谁敢?
别了,眼前重要……
他家姑娘,冷冰冰的看着他。
肯定听见了吧?伤心了吧?
尹承宴你死了,面子值几个钱?什么叫‘随便逗着玩’?人话?
玛德!玛德!玛德!
这要怎么哄?
直接跪下行不行!
宴哥实力演绎身体被掏空,灵魂都开始发生扭曲。
这些,虞欢都看得出来。
换从前……不,三天前就行。
被她撞见这场面,她一点儿不会在意,甚至会去到尹承宴身边,主动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软着嗓子问他:“哥哥你抽烟么,我给你点。”
不就是闹,不就是开玩笑。
她人和心都是他的,还不能在他的兄弟们跟前配合配合,给足面子?
可是不行。
虞欢需要眼前这个‘刚刚好’的机会。
所以在一众胆战心惊的目光下,她向尹承宴走过去。
尹承宴好像还在酝酿说点儿什么好,迎合的坐起,心虚的挺直了背脊。
虞欢便顺手拿起桌上刚开的冰啤酒举至他的头顶,瓶身倾斜,透心凉的啤酒在他发间绽开丰富的泡沫,浇了他一脸。
“好玩儿么?”
那是她离开帝都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就是告别。
*
回忆结束时,虞欢停在那栋熟悉的四合院门前。
很奇怪,除了阳光比记忆中温和,一切似乎没变化。
气派的院门向外大开,吵闹的对话伴着烧烤味儿、麻将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着急回南城干嘛?帝都不好么,兄弟们难得凑齐,团建活动我安排得妥妥当当,晚上就走了,多扫兴啊!”
“就是,九阿哥刚回来……”
“再叫我九阿哥翻脸了。”
院儿里响起好几个敞亮的噗哧声。
翻一个看看,兄弟们谁理你?
虞欢面露诧异,认出这个声音。
去年一起合作《0号》的影帝林深!
他是九阿哥?
这么说他们三年前就有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她完全把他忽略了,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跟尹承宴分手,顾及不了旁的。
难怪去年合作时,林深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院子里放肆调侃影帝——
“哎哟喂,这人做了影帝也愈发会摆架子了,九阿哥不好听么?当年咱们歃血为盟的时候,这不是您老人家强烈要求的花名儿?”
“我错了行么?自罚一瓶,这事儿能不能翻篇?”
“九阿哥,咱们这偶像包袱不能那么重,有碍身心健康发展,真的!你得放飞自我,让粉丝和广大影迷爱上那个残缺而真实的你。”
“论:艺人的自我管理。”
“我与我那挥之不去的黑历史。”
“清一色,给钱!这辈子我九阿哥跟你们这群鳖孙共沉沦!喝!都踏马给我喝!”
一通爆笑,完了,麻将机一转,码好的牌整整齐齐出现,继续。
“阿宴明天一走,谢林得屁颠颠跟回去吧。”
“亲王心里跟明镜似的,懂我!”
“我不但知道你要走,还知道你看上阿宴身上那网红小挂件了。”
“艹!谁报小爷的点?!”
“宴哥你也不管管,这厮明摆着撬你墙角!”
“就算是个虚张声势的挂件,也得宴哥摘了你再去稀罕不是?”
“我呸!面首没有资格说妹子是挂件!再说正主儿都回来了,妹子功成身退,我还不能稀罕一下?宴哥早默许了,对不,哥?”
“正主儿?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南城鸿景大饭店拍戏!想探班先跟宴哥写申请,叫来你瞧瞧?您也配?”
“林谢小爷,这话您说了不算,得宴哥自己说。”
“正主儿还没追回来,你让宴哥说什么?你这不是把宴哥架在火上烤么?!”
“不是,咱们先捋捋事情发展顺序。”
“别搞那么麻烦,不用捋,我就问一句:谁是正主儿?!”
“我说你们怎么那么怂呢,连个名字都不敢提,不就是一个虞欢,怎么?阿宴是南城不可说,你们非得给她按个什刹海四合院儿不可说?”
“九阿哥能耐!不愧是和虞欢对过戏的嗯……影帝!”
“那是借位,老子演艺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借位。我九阿哥林深不是那种片场混子,更不是轻易占女演员便宜的混蛋,十三幺!”
“卧槽啊!现在娱乐圈这么难混么,至于你堂堂影帝回来做大牌挣哥儿几个的钱。”
“少说垃圾话,给钱!”
“那宴哥现在知道吻戏是借位的,心里有没有舒服点儿?”
“现在知道?实话告诉你们,还没开机,阿宴那秘书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儿来了,这面子,我能不给?”
“哎哟!”
“哎唷!”
“哎哟喂!”
“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能不能长点儿出息啊宴哥?当然,你要不承认自己是那匹马,虞欢才是,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老七你嘴怎么那么贱呢?虽然我赞同你说的每一个字。”
“趁着今天大家伙儿都在,我人贱人爱祁萧晏,带领你们复盘当年四合院名场面,那句话宴哥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说:随便逗着玩,她还当真了?”
抑扬顿挫的话音在院子上空消散,四方桌上响起叫好的附和,撸串儿、喝酒,搓牌!
虞欢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跨进院门。
场面和上次一样样的。
所有人都傻眼了,以着各自精彩程度不同的面部表情对她,之前的恣意嚣张……荡然无存。
更巧的是,尹承宴依旧舒展在那张他太爷爷传下来的老藤椅上,昂着脑袋对头顶那片蓝天白云吞云吐雾,好不惬意。
虞欢突然出现,他便蓦地撑坐起来,深棕色的瞳眸凝成一块易碎的玻璃,写满紧张!
宛如小学生作弊被老师抓了现行。
再一想,不对啊。
他没作弊!
他踏马一句话都没说!
那他为什么要心虚?!
在场其他人包括和虞欢有过合作的林深都没敢动,思想活动保持出奇的一致:时隔三年,名场面再现,还是个升级版!
好家伙!
肉串在火上发出嗞嗞声,油溢了出来,滴在烧得通红的木炭上,轰地一下,火苗窜得老高,灼到谢林擎轩刚染黑的头发。
他‘嗷’地嚎了一嗓子,往后弹开。
虞欢似乎被他的滑稽表演逗到笑点,含着淡淡风情的唇角向上微扬,眉眼弯弯的笑开了。
“玩儿着呢,没打扰你们吧?”
她同大伙儿打招呼,拎着一只精巧的链条包,踩着白色的高跟鞋,步步走近。
纤细的跟撞击浅灰色的地砖,发出哐、哐、哐的声音,敲打着这群纨绔的心肝脾肺。
正午耀阳当空,愣是整出地府阎王爷亲自出来夺魂的效果。
谢林擎轩没说她坏话,坦荡荡的迎上去:“嫂子你来啦!怎么会打扰我们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吃烤串儿么?渴不渴?我给你开个冰啤酒啊?”
“大中午喝什么冰啤酒?”尹承宴抢先迈到虞欢跟前,替她拒了那个一度给他心理制造阴影的玩意儿,拉起她的手,“一个人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说着拉起她的手,生怕人会扭头走了似的,想起时间点,又问:“午饭吃了吗?”
那温柔备至的关怀啊,就像在玩大变活人,kuang~一下,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尹先生不见了。
此刻站在你们眼前的只有尹·深情人设永不倒·承宴。
其他兄弟被酸得不忍直视。
老牌狗粮,还是内个味儿!
虞欢任他抓着手腕,静淡地应:“我明早有个试镜,临时接到的通知,觉得机会难得就过来了。正好酒店在附近,就说顺路来看看,我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这里。”
“我在。”尹承宴下意识抢答。
他也知道兄弟们就在旁边,顾不上那么多了。
三年前的血泪史历历在目,尤其很久以后回过味来,发现那天虞欢就是专诚来找他分手的,而他也相当配合,天时地利的说出那句置自己于死地的鬼话!
当时他压根不知道南城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家里插手了所有的事!
虞欢出手就把他将死了,丝毫翻盘的机会都不给。
他上哪儿击鼓喊冤去?
那时他年轻没经验,现在不会了。
“嗯。”虞欢点头,轻轻柔柔地冲他笑道:“还好你在。”
简单的笑容里多了一份岁月沉淀的平稳。
现在的她,不会轻易被外界所动摇。
尹承宴霎时松了口气,为三年前年少轻狂,也为三年后谨慎入微。
“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外面太阳大,进屋坐下慢慢想。”他绽出爽朗的笑,拉着她进了屋子。
经过那一众纨绔,虞欢特地侧首去认。
除了林深和谢林擎轩,还有五个熟面孔。
亲王刘则意、老七祁萧晏、虎爷徐闯,长了一张爱豆脸的公主面首乔誉珩,还有话最少的哑巴陈陈燕回……连名带姓包括他们的绰号,都想起来了。
真有趣儿。
虞欢看着这些纨绔,心里想的都是尹承宴和他们在一起做的混事,不禁颔首一笑。
微风拂面,阳光是成就她一人的滤镜。
乔誉珩:“我去!嫂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演员没有之一!”
徐闯:“别听面面的鬼话,我才是你的铁杆剧粉!超话签到12级!”
祁萧晏:“那个、嫂子你有妹妹么?姐姐也行……”
刘则意:“弟妹来了多住几天,阿宴好好伺候着。”
谢林擎轩:“那我就先回南城了啊宴哥。”
陈燕回:“……没有底线。”
*
午饭内容由尹承宴做主,不大会儿从附近的酒店送过来,荤素搭配着,清淡为主,可不能因为吃了发物影响明早的试镜。
饭后,随着虞欢的到来,尹承宴整个人从里到外阴转晴,牌瘾跟着犯,硬抢了祁萧晏的位置,还放狂话:“对不住了各位,今天你们只能穿着底裤从这里走出去。”
作为老大哥,刘则意回应道:“说话留点余地,你不怕倾家荡产,我们就奉陪到底。”
这才六月间呢,尹老板要提前发年终奖,我们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虞欢去厨房给自己沏了一盏花茶,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看,听他们哥儿几个打嘴皮子架,全当听山寨版的德云社。
过会儿,她觉得疲了,轻车熟路钻进主卧困觉。
把窗户开一半,让干燥的风吹进来,连带着插科打诨的话声,最催眠了。
醒来已是日落时分,晚霞从窗外映了一小片落进卧室里。
外面静悄悄的,人似乎都散了。
虞欢睁开眼,发现不可说先生坐在床头,情深款款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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