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昱知……”

池茉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男人不苟言笑的眉头挑了挑，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眼底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一时无言。

池茉以为对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他年少时惊艳过太多人了，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足为奇。

高中毕业后，再也没有任何同学见过他，更没有谁拥有他的联系方式，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思考了一瞬，要不要适当给对方一点提示，他们是高中同学。

可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早在读书的时候就听老师说过他的家境和寻常人不一样，那时对物质的感知尚且不敏锐，眼下却能很清楚感受到不同阶级之间的差距。

男人全身上下最便宜的单品就是那件黑色大衣，官网价格六位数，腕上名表更是收藏品级别，有价无市，浑身散发的上位者气息。

如果在她提醒之后，对方还没想起她来，那她几乎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更可怕的是，她刚刚怼人的油言油语，不知道被对方听去了多少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千头万绪，强大的自尊心迫使她在男人开口前，抢先灵机一动，手突然指向右上方的营业执照。

“那个，上面有法人名字，刚刚我听见酒保喊你老板了，那你应该就是那个法人谢昱知，我说得对吧？这名字……还挺耳熟，我好像有认识的人也叫差不多的名字，哈哈。”

她说完，男人身形顿了顿，憋回了刚刚组织好的语言。

似是不知道在这会儿说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继续开口，语气喜怒难辨：“是，你的视力还挺好。”

末了半响，又幽幽补充一句：“嘴也挺厉害的。”

所以还是听见她刚刚开的黄腔了吗。

池茉：……

幸好对方没认出自己这个老同学，不然她的晚节不保，毕竟以前上学的时候，她的人设还是十分小清新的。

既然装作不认识，就要贯彻到底，她说了句“多谢”后，便缩回角落闷头继续喝酒。

殊不知，因她这副对待陌生异性警惕又避而远之的模样，看似古井无波的男人心态早已浮浮沉沉转变了好几遭，呼吸凝滞，沉默了许久，直至酒保试探性喊了声“老板？”他才缓过神来。

无人瞧见他内心深处说不上来的酸涩，他只能收拾起那些糟糕的情绪，故作面色寻常地顺势和酒保询问起了经营状况来。

好似他今晚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巡店，而不是恰好在店监控里看见了某个熟悉的人才来。

池茉看似专心在喝酒，实际也在悄悄关注着那边。

见对方谈吐大方条理清晰，眉眼沉着和别人说着什么，说没有一点点和白月光重逢后的惊喜和沦为陌路的失望是假的。

她用手指戳了戳沿着杯壁腾起的已经化作液体的冷气，里面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她不打算再留在这里。

哪怕对方对自己毫无印象了，可能压根都没对她上心，但一想到自己竟然在以前的暗恋对象面前开了黄腔，还是有些无地自容。

重新穿上大衣，拎起包包起身，她默默往外走。

刚走两步，刚刚还一心跟酒保询问经营情况的男人视线突然落了过来。

“等等，我让人送你回去。”

池茉愣了几秒，脚步停下，确认他没有和别人说话，心跳无端有些加快，有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其实已经认出她来了。

“送我？”

“嗯，”只见谢昱知看了她桌上那杯酒一眼，顿了顿，说，“这么烈的酒，你一口气喝完了，防止我的客人半路昏在路上，我觉得有必要派人送你回去，你如果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坐车，你喊你朋友来接你也行。”

“哦……”原来只是这样。

换作其他人，她此时已经警铃大响怀疑对方别有用心了。

不过谢昱知在池茉心里，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他不至于为了坑蒙拐骗她这么一个社畜，就搭上自己的名节。

她摇了摇头，脑袋此刻还是有些发热的，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清晰，于是回绝道：“我没事，可以自己回去。”

“是么？”谢昱知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瞳仁漆黑，聚焦在她身上，分明看上去十分高冷，此刻却颇有种热心老板人设贯彻到底的模样。

“走个直线试试。”

池茉顺势就走了个笔直的直线。

走出去两米，谢昱知道：“走偏几度了，还说没醉，让我的人送你，放心，女员工送。”

……走偏几度。

你来走个直线试试，看你能不能走稳稳的一百八十度，我请问呢？

偏偏人家也是出于好心。

加上有读书时候的滤镜，她对谢昱知着实说不出一句重话。

于是，刚刚还舌战群儒的池茉，现下十分窝囊的接受了谢昱知的安排。

谢昱知贴心的安排了个会开车的女员工送她，全程没有再和她说什么话，保持着一个男老板对女客人适当的距离。

池茉被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

下车时，她转身说完谢谢就要关上车门，却被女司机喊住了。

“这位小姐稍等，这是解酒药，我们老板让我交给你的。”

池茉看着解酒药愣了会儿神，伸手接过，低声到了句谢谢。

女司机即将重新启动车子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们老板，对顾客都这么贴心的吗？”

女司机动作微顿，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我是被经理招进来的，老板之前一直在国外，我也是头一次看见老板呢。可能老板看你一个人来喝酒，又在店里被其他顾客骚扰了，所以心怀愧疚吧。不过你这么漂亮，一个人走夜路换我看着也不放心。”

在短短一个夜里，加速又放缓好几次的心跳在听见这句话后再一次变得平和。

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期待，不是吗？只是某个荒诞的奇迹并没有如愿发生罢了。

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不同。

上楼后，没有辜负谢老板对客人的心意，她按照说明书吃了两颗解酒药。

洗完澡躺在床上，重逢谢昱知时候那种微妙的情绪又汹涌般上了心头。

这感觉大概就是，年少时刻进骨子里喜欢过的人，多年后重逢，发现对方不仅没有人设崩塌，反而更帅了，人看上去似乎也比以前更好相处了。

毕竟以前指望冷酷学神能注意到她喝醉了并送她回家？

那时候的谢昱知独来独往，仿佛和同龄人没有任何共同话题，聊天说八卦不会有，主动关心人就更不会有了。

不过也只能说，再大的老板，也要信奉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有这样的精神，也难怪他干什么都成功。

她有种想要和闺蜜分享的冲动，不是还爱着，纯纯是迫切分享这个八卦。

不过一想到现在这个时间，若是真告诉对方，被吵醒的唐之意不把她掐死都是好事了。

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第二天一早，池茉被一串闹钟铃声吵醒。

多亏了解酒药，她喝了后劲很大的烈酒后，她也没产生什么不适。睁开双眼，照旧打算先查看一下今天的天气预报。

手机一解锁屏幕，各种软件的推送声音就让手机嗡嗡振动个不停，邮箱也推送来了一条。

余光只是轻轻一扫，看见某个关键字眼，就生理性一个激灵，醒神了。

深吸一口气后点开那个邮件，果不其然，回件人samuel回复的主题名《月白宣传策划案23.0》的内容，又是“重做”两个大字。

“啊啊啊啊啊啊！”

池茉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可正如这个文件的名字。

23.0

她整整做了23个版本！！！

除却最后一个有水分存在的敷衍了事版本，前面22个都是她熬了一个又一个大夜，呕心沥血写出来的。

在samuel这个甲方这里，全、部、没、过。

再一看回件时间：7：05。

这是在她定时到七点发过去后，对方就马不停蹄点开杀了她这份策划？

这份策划一共有八千多字，池茉看着这中间间隔的短短五分钟，她有充分的理由质疑对方根本就没看！

是不是说，以前对方也是这样，草草看两眼就否掉她呕心沥血写的策划？

她忍不了了。

想了想，回复了一封邮件过去。

“您好，关于《月白》的营销方案，我以及我的团队真的已经尽力了，昨晚通宵一晚上才写出23，请问您有什么高见，方便给出一个更加具体的指正吗？”

语言的艺术在于可以稍稍润色，为了减少昨晚敷衍了事的心虚感，她稍微加大了一点昨晚的付出。

反正对方也不一定认真看了她每一回提交上去的方案，不会发现最新两版改动其实并不大的。

署名用的是她的英文名jasmine，因为考虑到对方所在的是外企，又是个海龟。

之后她照常起来洗漱换衣服，原以为对方回复还要一段时间。

等一切都准备好，她拎起白色托特包出门时，低头看眼手机，发现对方在她发送邮件后的两分钟内就回复了她。

没有任何建议，只有一串甲方知行科技公司总部大楼的地址，精确到了办公室号，后面附上两个字：面谈。

池茉当即在钉钉上打了个外勤。

好在月白新机上市宣传是一个大项目，最近这阵子池茉全力以赴在这个项目上，手头没有其他工作，所以对方一说面谈，她随时都能过去。

知行科技总部比她现在的公司距离她住的地方还要近，她看了眼地图导航，步行十分钟就能到那边。

作为一个大项目，本应该双方负责人都在线下举行会议的，但知行那边此前都只是派助理来和他们签合同见面，传闻月白项目的负责人，是知行的一个大人物，日理万机。

对她这种国内也算是top3的广告公司来说的大项目，在人家那只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项目。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项目对于对方负责人来说微不足道，所以至今没有抽空和她公司的人见过面。

池茉对那人全部的了解就是：惜字如金、语气冰冷得像机器人、男的。

总之，没什么好印象。

在去到知行之前，她脑补的都还是一个人到中年，有些反社会反人格，总之不太正常的地中海it男形象。

去到知行科技，在前台做了个简单的登记，看来samuel已经跟前台打过招呼，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前台便放行。

坐着电梯升到samuel所在的32楼，在电梯内时，她看见楼层指引上，32楼标注的是总裁办公室。

难怪，对方这么日理万机，月白系列手机上市的项目总负责人竟然是知行的CEO。

不过对方看上去来这里任职没多久，起码搬进这间办公室的时间没有多久。

因为门口的铭牌上只有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字，下面的名字那栏还是空着的。

“笃笃——”

池茉抬起手敲了敲磨砂质感的门，而后里面传来短促又冷然的一声：“进。”

这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很好听，起码与她一开始脑补出的形象完全不符，甚至还有丝丝熟悉。

在池茉摸透这份熟悉来源于什么前，她已经肌肉反射的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女主视角：这么多年过去他肯定忘了我，毕竟当年的情书都没回复我

男主视角：她果然已经忘了我了，都怪我没看见她的情书我活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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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