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促一进入房间便发现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一些不对劲。

房间对面的隔离区天花板上的灯全部碎落了一地，仪器电线和各种药品都被打翻在地，连柜子都被弄得歪倒。

隔离间里乍一看像是尽量了一场地震，极其凌乱。

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硕允挣脱了手脚的镣铐，满身伤痕地倚靠在隔离间的玻璃上面，正死死地盯着杜文促。

玻璃上面有几道明显的血痕，似乎是什么人拼命将拳头砸在上面但最终只能化成无谓地挣扎。

力量抑制器生效的声音滴滴作响，在安静而空旷地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有分离焦虑呀？别和猫猫狗狗一个德行。我知道有一些早实验中产生的劣质品会有这样的精神问题，但你的话，应该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啊。”

“莫瑜，那位书店老板……他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没有多少起伏的声音满是压抑的愤怒，像是蓄满水的气球一样已经变形，稍微一点点压力就能爆炸。

硕允一只手扶在玻璃上，挪动着身体使自己站直一些。眼眶微红，脸色异常苍白，这副模样在光影之中显得有几分瘆人。

“哦吼？”听见这话杜文促眼睛顿时一亮，他丝毫没有被硕允的神情吓住，反而兴奋了起来。

“原来那些传闻和记载是真的啊，渡者能够通过周围的环境感知到一些事情。哪怕是你这种仿制品也有类似的能力啊。

快和我说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身体伴随着不适感，还是有什么信息通过画面或者其他更加快捷的方式进入大脑？”

硕允确实有感知周围事物的能力，但是也仅限于：最近什么时候会下雨，今天谁会比较倒霉或者大概什么时候公交车会到这样。

感知到周围的人的力量，感受到他们的处境。硕允还真的没有这样的能力。

刚刚有一股极其混乱的力量迸发开来。

虽说是四处逸散，覆盖极广，可是那股力量是向着鬼族的，其他人感受不到。

虽然力量是混乱的，但是并无恶意，也没有什么攻击力，反而像疲惫不堪的人终于回到家躺在绵软又舒适的床上一样，令人安心。

硕允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但是他不确定原本身为人类的自己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是因为自己已经变得趋近于渡者，还是因为自己曾经被植入过鬼族的细胞。

无论是哪一种，于硕允而言都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多了一个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罢了。

可那股混乱的力量硕允并不陌生，那是莫瑜身上属于摆渡使的力量。

一定是因为莫瑜遇到了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才会使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渡者不会死亡”这种事情硕允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事情都有始末，何况莫瑜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时候。

何况……三百年前消失过一个渡者。

硕允盯着杜文促的咽喉低声吼了一声，下一秒他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嫌恶，连忙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很快，他咬着牙满脸怒意道：“告诉我，莫瑜到底怎么了。真的，你不会想看到我生气的模样的。”

“我把他丢到百鬼坟里去了……既然你曾经在研究所里待过，也应该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底下满是恶鬼，满是怨念。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离开那里。

就像个垃圾场一样。那是处理没有用的东西的最好地方，不是吗？”杜文促说着说着便轻轻笑了起来。

这样的灿烂的笑容令硕允感到浑身不适。

“怎么，不认同我说的吗……看你这副模样，在外面恐怕都没有低过头吧？你真把自己当渡者了么。

听明白点，没有人因为你的诞生而喜悦，也没有人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感到悲伤。在这个世间，你从来都是一个被抛弃的人，没有任何人在乎你。

你从来都是成为垃圾被人忽视被人随意丢弃的命。”

“这种话可影响不了我。”

“是吗……离开研究所之后，你找过你的身世吗？”

“没有，我根本不认识我的父母，自然也不会有寻找归处想法。你也无须用亲情说服我。”

“哈哈哈哈，亲情？你把自己想得太昂贵了吧！

你是个双胞胎里的弟弟，天生有些跛脚，性格比较孤僻，但是脑子比较灵活。可是那有什么用呢，需要吃白饭不出力气的瘸子。

他们连自己活着都够勉强了，也没有人会期待你能做什么。于是，你被绑了起来加上两袋豆子在当时的黑市换了一只健壮的牛犊。

后来黑市上流转的孩童都被研究所买下，用于实验。

明白吗，是研究所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一个连路边骨瘦如柴的野狗都看不上的家伙，不要总是妄想着自己能够改变什么了。

我再告诉你一次，你和那个天生就可以漫游世间的渡者不一样。你偷了他的力量，盗用他的身份。你从头到尾都不是你自己的，你就是一个仿造品。”

杜文促的言语纷飞，一字一句都教着认清现实。他说得那样自信，将一切都说得那样理所应当。

硕允的怒意在这些言语之中逐渐变得有些乏力。

他有些动摇，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坚持到现在呢？任何能够获得动力的情感都已经难以产生涟漪，任何金钱和权力也根本算不上诱惑。

曾经是在这般迷茫之中，他遇到了渡天诚。

那个做什么都不靠谱却在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的人曾经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到有光的地方。

杜文促似乎看到了硕允眼里的犹豫，这也是他正希望着的。杜文促眯起眼睛，继续道：

“你在想渡天诚对吧。可渡天诚在乎的真的是你吗？

‘侦探社里万能的硕允’是吧……他看中的不过是你身上渡者的力量和那根本不属于你的身份。

没有这些，他根本不会理睬你。”

“不。他不会这样。”硕允果断否定道。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他，你的力量是怎么来的？是偷来的呢！哈哈哈哈……”

杜文促突然爆笑了起来，浑身颤抖着倚在门口，目光则时不时地瞟向硕允。

硕允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坦白？他从来没有那样的自信。

他看着渡天诚，无比仔细地看着侦探社的每一个人。所有人用自己最原本的模样说说笑笑，但是他不可以。

正因为如此，他比所有人都爱惜在侦探社的每一分每一秒。没有任何争取，没有任何要求，只需要看着便好。

哪怕硕允那天在便利店遇到研究所的人其实有能够逃离的能力，他也只选择沉默。

牺牲自己，让那些风雨不要沾染上内心深处的净土。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