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辉光将事物原本的色彩都统一映照地惨白。花看起来不是花，树看起来不像树，水中踊跃的鱼，云尽滑翔的鸟雀犹如灰烬一样失去了生机只会苍白地游荡。

一袭白衣的男子坐在这片单一的空白之中，好像从这片白色之中而来，将身上的白色悉数酝酿而来。

他随手拨动着一个长相呆滞的纸娃娃，目光遥遥地看向某处，宛如流水般轻柔地叹道：

“截止目前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着。

真好啊……渡者，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你知道吗，这个世间除了想你这样不知所谓的东西，还有真正的神明。

那位神明喜欢坐在高处，观察世间万物热烈的纷争和生灭。他从不会怜悯任何一方，也从来没有降下过任何的旨意。

新生的渡者啊，你没有记忆和情感，带着空无一物的心在世间飘荡，你本该是最接近那位神明的存在的。可是为何要自甘堕落地沾染上人界的贪欲呢？

将那个好心肠的家伙，连同对他记忆都一并抹除……彷徨在边界的不洁黑影，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白衣男子笑着，轻轻弹了弹纸娃娃的脸颊。纸娃娃就像刚刚睡醒了一般，在浑身颤抖了一下之后缓缓睁开猩红的双眼。

……

两天后去蔚海城。

这期间渡天诚、周时司、宋宁宁还有时刻备受关注的程立新都待在侦探社里。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失踪或者失忆的事情会怎样发生。因此，都待在侦探社里至少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这几天过去，程立新对于“硕允”这个名字的反应越来越淡。已经不仅仅是忘了硕允的模样，甚至开始不记得这个人。

本来和硕允一起做过的事情，和硕允说过的话，在程立新脑子里就完全变成了其他。

这份异样的加重越来越驱使着大家内心的不安。

而且，关于莫瑜的下落渡天诚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虽然莫瑜大抵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大抵只是一个人在什么地方迷路了。可这终究只是渡天诚自己认为的。

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渡天诚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还有个人的下落没有着落你。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小心翼翼的溜出侦探社，在空旷的街道上慢悠悠地踱步，最终，他从侦探社一路踱到了城沿。

城沿那家以长腿而貌美的服务员而出名的网红咖啡店似乎依旧保持着不错的热度。远远那么一看就能看见店内聚了不少人，身材高挑的服务小哥在中间跳舞，周围有不少拍照的，喊叫的……

平日里这样有这么多美人还能够看热闹的事情绝对少不了渡天诚。

但今天，渡天诚没心情凑那个热闹。

热闹的另一端是清冷的夜色，在这片随着夜色翻涌的凉意之中，渡天诚推向了城沿书店的门。

门没锁，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当渡天诚轻而易举地推开门时，他的内心瞬间像沉寂很久了一般突然颤抖了两下。里面了昏暗的，没有开灯……

莫瑜他还没回来吗……

渡天诚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将门抵在一个半开的状态。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渡社长，你在做什么？”

冰冷又带着一些意外的声音传入渡天诚的耳朵，这个声音已经在渡天诚的脑海里面想象过无数次了。因此，还没等目光抬起，找寻到那个人的身影，渡天诚的眉眼就已经勾了起来。

“哇哦！”渡天诚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哇……哦？”莫瑜小声地学着渡天诚的语气，疑惑道：“是什么意思？”

渡天诚在昏暗之中找寻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那个一身黑衣好像和黑色融为一体的人，“莫老板，你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渡天诚说着，熟练地在墙上摸了几下，将灯打开了。

也许是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这灯竟然比想象中的亮，渡天诚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适应房间的亮度。

同样是突然看见灯光，莫瑜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看着眯眼挣扎的渡天诚，目不转睛，但又有些茫然。

直到渡天诚已经睁开眼睛能够看清东西了，莫瑜的目光才从他的身上挪开。

“抱歉。”莫瑜垂了垂眼眸，轻声说道。

“啊？”

渡天诚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摸着良心想了想，就这刚刚进来这么几步，也没发生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啊。

“为什么你也……”渡天诚努力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奇怪道：“感觉最近被人道歉的频率有些高啊。怎么了吗，莫老板？”

莫瑜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将它打开。

手机上赫然显示着99个未接来电。

难以想象，打电话的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一次次无法拨通后依然坚持不懈地打着这个电话。又是在听到多少次“暂时无人接听”后选择了放弃……

“抱歉，让你担心了。”

“哦，这事啊……”渡天诚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还怕你觉得我在骚扰呢。我后来想了一下，莫老板那么厉害，能出什么事情呢……大概只是不小心手机没电然后迷路了吧。”

“嗯，差不多。”莫瑜没有看渡天诚，而是极为小心地掐着手机的一角，缓缓地将它塞在一本书下，“是没信号。”

“没信号，是去山里了吗？”

莫瑜突然抬眉看了一眼渡天诚的表情，轻声道：“去了趟鬼界。”

“哦，回鬼界了啊……怪不得。莫老板也不可能总待在这边嘛。”

“……”

明明面对面地说着话，明明站得那样近。但说完这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气氛突然奇怪地尴尬了起来。

渡天诚觉得还是得由自己说什么的，但他一时间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尤其是听到莫瑜这段时间去了鬼界之后，他感觉咽喉有什么东西难以咽下，同时话语也变得那样干涩无力。

看着渡天诚的小动作越来越多，眼神也变得有些躲闪，莫瑜有些疑惑了。不过，他看出了这些他也无法从渡天诚那复杂的情绪之中得到他想要的回答。

硕允消失，老魏消失，程立新还失忆了……对于一个人类而言，这样的事情应该已经占据了内心的大部分吧。

因此，莫瑜也便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渡天诚说话。

但莫瑜这样，反倒让渡天诚更加着急地想要找一个话题。可越是这样，他的脑海越发不控制地去思考莫瑜这次的离开。

他方才那番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完全全都是装出来的。在看到莫瑜的一瞬间，渡天诚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渡天诚多么想厚着脸皮扑在莫瑜身上，然后告诉莫瑜硕允和老魏的失踪，讲程立新记忆的问题，讲自己的不安……

可是渡天诚忍住了。他在这份失而复得的欣喜之后他的内心依旧是无比不安。那个怀揣着悸动的灵魂，越来越贪婪地吞噬着渡天诚的恐惧。

渡天诚不禁去想：有朝一日，莫瑜是不是也会这样前几天那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无论多少个电话都打不通，找遍整个人界都找不到……对他明明还是一无所知，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明白。

无论如何，这一次是人和人之间的事情。记忆会影响任何人，也包括我……我没有完全的把握，绝对不能让莫瑜涉险。

“我……”

渡天诚开了口，但这个疲惫的声音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自己的声音。

“咳咳，”渡天诚连忙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声音道：“是这样的，我们侦探社这几天要一起去旅游，究竟是几天还是几个月还没定下来。”

“嗯。”莫瑜点了点头，问道：“去哪？”

“蔚海城。”渡天诚笑了笑，做出一份无比期盼的模样道：“这不是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嘛，大海已经到了最适合招待人的时间了。沙滩，海浪，还有美酒和美人。哇，想想都舒服。”

“嗯。”

莫瑜点了点头，似乎认同渡天诚的说法。不过他也没有见过渡天诚说的这些东西，也无法做出想象，因此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招财，今天不在吗？”渡天诚往里面看了几眼 没有发现招财那圆墩墩的身影，“这段时间没人在侦探社，所以招财就拜托你照顾了。猫粮猫砂什么的，侦探社里都有，你要是不够用直接去一楼杂货间拿……

啊，算了，猫粮猫砂什么的我直接给你钱吧。因为……侦探社还是得工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其他人过来管理，他们脾气可能不太好，最好别去打扰他们。

你要是不小心遇见了就说根本不认识我就行。你那么好骗，他们说的什么你都别信啊。还有，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啊……还有，我要是回来了一定第一时间来找你……”

渡天诚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越看越颤抖。为了不暴露，他瞬间闭上了嘴。

渡天诚也在这时突然发现，这次去蔚海城他真的没底。

之前装出那般自信满满和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装得连自己都信了。

没有无所不能的硕允，没有镇社的老魏。宋宁宁和周时司两人总是太过偏激，程立新又失去了记忆。似乎在突然间，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身边的人了。

莫瑜并没有发现渡天诚即将崩溃的情绪，但他依然察觉道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头，道：“还有吗？”

“还有？当然还有，还有好多需要注意的事情……”渡天诚缓了缓，继续做出一脸操心的模样道：“就比如你路痴的事情，我做梦都担心你会不会掉到什么坑里转不出来了。还有你的身份，两界局最近查得严……”

“不是这个。”莫瑜突然打断了渡天诚的话，眼里满是不解，“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啊？是，是什么？”

渡天诚赶紧盘算了一下，但好像自己也没欠什么东西吧。

“你去旅游，不邀请我，这不像你。”

莫瑜的声音不再是那样的平淡，也不再那样空无一物。他眼中的黑色渐渐翻涌，但却只是显得荒芜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