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祝扒着阁楼小窗朝外探身,无数风雨随风砸到她脸上、身上。
她大声苍笑,冲着楼下小院那柄素白油纸伞喊。
“付知愈,你不是男人,你要把与自己定亲七载的未婚妻送出去,你不是男人!”
“我恨你!恨死你了。”
执伞之人悄然握紧伞柄,周遭劈里啪啦雨声吵耳,他从杂声中一一小心翼翼捡起怨怼的俏声。
她的恨太过坚硬,在他软烂的心中裹来挟去,将他好一通刮杀。
付知愈肩颈绷得死紧,心口绞覆万般后他松了肩,缓缓撑起伞仰头循声。
只见一妙龄少女从阁楼闺房的小窗艰难探身,发髻被风雨吹得不成样子。
满是通红的眸子恨意非常,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嵌进无数匪气,灵动间夹狭些霸道,又......有些可怜。
他喉咙翻涌滚噎,想出声叫人退回屋中,外头风雨大......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就这么痴痴看人两眼,狠狠将人往心口填。
非要让她一人将自己整颗心塞满不可。
此刻风雨掀开伞面,同样也落了他一身风雨,转眼他一身衣袍也湿了个透。
谢云祝见人抬头,从头上拔下一支珊瑚珠钗照着人砸下去。
“你出征前抬我家院子的聘礼至今还在,凭什么就当徐尚书二公子的聘礼,真是从未见闻过谁家聘礼还能改姓的。今日你抬来送我添妆的十箱也给我带走,我不要你添,晦气。”
说罢又觉委屈,谢云祝嗓子终于软下声,一手掩住眼睛。
泣道:“付知愈,你个负心汉、薄情郎,你畜生。我们前年合了庚帖、算了吉日你明不明白。你凭什么为我招婿,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做得了我婚事的主!”
“我爹娘尚在,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我招婿。你——你混帐,你坏透了,真的恨死你了。你还锁我!”
她在屋中关了近二十日,不是爹娘下令,而是她这位前未婚夫婿。
用东厂缉拿官员的大锁锁了她的闺房,将她束之高楼。
曾经与她的姻亲此刻扯到付知愈隐痛,他身子猛地佝偻有些站不住。
从二楼扔下的物什在雨中清脆,眼前珠钗一断,砸碎了付知愈诸般心绪。
不能再叫谢云祝如此宁顽不灵,叫她蠢得想做阉人对食。
她是刑部尚书的大小姐,是金尊玉贵长大的金枝玉叶。便是嫁进皇宫都够的尊身,万不能毁在自己身上,毁在她虚无的心悦上。
付知愈随即他冷笑站定,沉声掷地。
“本座是谁,是你义兄,本座为自己义妹招婿如何行不得?你父亲母亲尚不阻我,你一个闺阁待嫁的姑娘如今浑言浑语什么。”
“叫旁人听见你还要不要清誉,日后夫家如何自处。谢云祝,你别口无遮拦昏了头。”
厉声下他是真动了气,但谢云祝听见‘本座’二字,眼泪随着雨一道沁湿满脸。
风雨一过,又将她脸上悲恸覆住。
她刚张嘴要辩,付知愈先声斩断她的话。
“我如今就不是男人,这是连圣旨都承认的事,怎么,谢家小姐想将陛下赐我入司礼监的圣旨看上一看,还是要验我的身。”
“天下皆知的事,你要装聋卖傻到何时。”
谢云祝听不得这话,繁复心绪淤堵在嗓,将她噎得一字出不得口,只剩哭。
抠紧窗框的指甲悄然劈断一块,钻心的疼也覆盖不住眼中付知愈的身影。
雨太大,打的她几乎快要看不清绣楼下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赤红太扎心。
付知愈听雨声下她惨哭,心跟着被揪紧,疼得他犹如生剔血肉。
谢云祝的眼泪比他躺在敌人刑架上、被人以腐刑羞辱还痛上千倍、万倍。
他不知多想此刻对人说句‘别哭’,可......雨越发大,付知愈看着她倾在窗外身子心口更疼。
“谢小姐,你嫁了人、生孩子便知今日、旧日什么都不算。”
风雨不停抽打凌迟他,他清醒着咬字。
“便是当初你我有心,奈何有缘无份。是付某对不住小姐,差点误了你的姻缘。索性今日你与他人婚帖重拟、八字合算,本座也并未彻底将你耽误。”
话从心过,字字杀他。
付知愈对她还是软了嗓:“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十箱添妆自是不够,我......本座明日再给你抬些,一定叫你嫁的比当朝公主更风光。”
他顿了顿,诚心规劝道:“还请谢小姐朝前看,莫再惦记奴婢这个进了司礼监的阉人。本座早不是小姐心上的那人。”
付知愈蹲下身,捡起地上断钗。
收紧之时将他掌心扎破,却疼不过体内神魂的抽剥。
付知愈眼中些许昏花叫他难辨眼下之路,好似人世间日后再无他付知愈所行之境。
蹲地后衣摆湿了个彻底,起身时司礼监的职袍将他腿脚缠住,绊住他离开的步伐。
他趁着这个间隙停步,再将人看一眼。
绣楼上女子衣裳湿透,莹月肌肤渗出松石衣色。
她哭得委屈难过。
付知愈扬颈紧盯她,她本该、本该是自己的妻子,本该是与自己共度余生的心爱之人。
可天不圆满他们,眼下他与心上人云泥之别、再无可能。
去年二月上战场前,付谢两家曾坐谈,此场战役回朝之后便操.办他们婚事。
奈何半年前瓦赖之战他被敌军虏去,敌军不杀,却行了腐刑羞辱他。若不是父兄战死,他抱着复仇、忠国之心,可能那时也死在敌营。
他拖着这样的身子又战了三月,连连大捷。最后他因伤重,被陛下体恤提前召回朝养伤。
他扶着父兄灵椁回京,刚到府门,便见圣恩命百官吊丧,又赐他付家一门三杰的荣耀。
大丧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赐婚,让他与自小的青梅竹马、早定姻亲的谢云祝成婚。
谢尚书为了掌上明珠后半生不后‘守活寡’向陛下告罪、辞官回乡,求圣上收回成命。
奈何他付家此刻为国捐躯满门荣耀,这事陛下自然不应,驳了谢尚书辞令,叫谢家娘子准备待嫁。
晚些时候为付家招子过继、续接香火,这门婚事还是登对。
付知愈自知不能用这副身子去耽误心上人,他果断进宫求进司礼监。表明日后想贴身为陛下尽忠,不想娶妻成家。
他御前跪了四日,才求得司礼监东厂提督之职。
换上职袍当日,他便立即召了京城与谢云祝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以私权为她亲自点婿。
一切荒诞历时久矣,如今想来也不过短短几句便能概括两人情深缘浅。
付知愈眸底暗下光,摁死哽噎朗声。
“谢小姐收收心绪莫要胡闹,五日后出嫁。”
“奴婢身为不全之人,届时不便出席你的大喜之宴,本座提前贺你与夫君白首不离,恩爱不易。”
“我会以付家旧时荣耀为你请一封诰命,望你日后万事遂心,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告辞二字出口,却无声。
他自知今日一别,二人再也‘不相见’。
付知愈正伞,将自己苦笑难过遮住,转身离去。
谢云祝看着朝院外去的伞面,除了大喊‘付知愈薄幸’,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如今楼下这位可是陛下新晋爱臣,又手握东厂这般阴损权柄,一时京城上下也不敢触怒他。
付知愈不愿意娶她,无数次将她闭在门外......便是下了圣旨让他们二人成亲,他情愿跪请进个阉人窝也不愿娶她。
不是男人,付知愈不是个男人,自己的未婚妻偏要送给他人娶。
风雨太大,他们缘分一吹就散得看不见。
付知愈踏着心上凌乱朝外去,刚出院子,一个趔趄人便栽倒在地,他狼狈的半响起不了身。手扣着谢云祝小院门槛迟迟松不开手,珠钗已经嵌在掌心皮肉里。
完全看不见人后,谢云祝抹干净眼泪,眼底冷色一下嵌怒。
敢负我,你死定了付知愈。
五日后,京城徐谢两家结亲之日,谢云祝带着陛下赐封的诰命开路,前一门三将的付家所有私产压轿,后面长长一队付知愈个人的添妆望不到尽头。
他将能给的全给了,不能成全的也都成全她了,只望她婚后和美。
谢云祝被束着手脚、被摁头成亲,所有过程极其难堪。
徐尚书一家不敢对她造次、更不敢心生怨怼。
因为付知愈带着一队锦衣卫就守在门外,亲自护着谢大小姐一生一次的婚宴......
徐府高朋满座、推杯换盏,热闹的戏台上唱了一出又一出。
唯独付知愈心里紧张惶恐,门外站桩站得笔直,犹如刻了字的石碑。
他听着徐府内奏乐,付知愈揪紧职袍袖口,指尖狠狠摩挲布料纹理。职袍下是件与谢云祝今日登对的婚服,这是他亲手备的。
今日两人同听一首奏乐,同穿一身喜服,谢云祝今日也算嫁他了。
付知愈自觉此生再无憾事。
谢谢阅读。
V前随榜,V后日更。
男女主互生爱慕,双向奔赴,绝对真心,彼此唯一的真爱。 所以有些奔赴有独一性、均占有性很强,实在不能接受好好的女主奔赴太监的,看到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第三次排雷,后面就开始写俩人双向病情了。
下本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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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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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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