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只剩下黑沉的天际,凭借一座路灯微亮的冷光,景奕才可以看清大路周围依稀的轮廓。
他嗅到空气中漫出的浓烟,这无疑是有农民在烧杂草堆。尽管臭气熏人,但确实是种省钱又有利的除草方式。
没走几步,景奕便察觉到远处那堆火烧得过分,竟然能比公寓楼齐刷刷的电灯还显眼。
原来是杂物间烧着了,不知道里边堆放着什么东西,极大可能是农具或者干草,总不至于是面粉,不然上两把锁都可能给歹人撬了。
景奕朝最近的一座透着光亮的五层矮楼跑去,并高声喊道:“救火!”
里头顿时响起声音,冲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先是检查了下自己房子四周的情况,确保无恙后才将注意力转向杂物间。一时间他如同天震地骇般的叫嚷唤来了更多的热心邻居。
杂物间烧得噼啪作响,景奕本想一走了之,内心却有些惴惴不安。尽可能地让东西留下来。他着魔似的开始找寻印象中附近的水阀开关,最终牵出了一根躺在密丛里正在喷水的黄色管子。
他拖起这条巨蛇般的水管,用劲往杂物间淋去,可惜距离过远,而且所有人都没有更长的水管可以拼接,最后演化成了大家提桶带盆地来这里接水的场景。
火势大致扑灭之后,景奕看到人群中杵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序旿。
他脸色发白,犹同鬼魅,在黑夜中更加吓人,而且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表情伴随着惊慌。
“太黑了。”序旿看到朝他走来的景奕,便被更巨大的恐惧包围。
“我好歹裤子是白色的。”景奕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确实比较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序旿继续低语着什么,景奕警觉地意识到了比杂物间烧没了还要严重的事情,不过他见着那只破损的袖子便把重点先转向了伤口。这家伙什么防护都没有,救火还得跑进去泼水,好在伤得不是很严重。
“我家有些敷料可以帮你简单处理下。”景奕淡然地建议。
序旿回过神后跟随景奕来到了他家门口,景奕用钥匙开门后,注意到序旿准备俯身,便对他说了声:“直接进就行。”
入目而来的各种家具陈设虽不奢华,但客厅里的品质家电和真皮沙发十分讲究使用感受。明面上摆放的物件都很整齐,白色的地板也是纤尘不染。
走出房间的卓娅见到两人这种湿漉狼狈的模样不禁失措,听到景奕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俩一起救火,我帮他包扎下。”之后,才稍稍放心。
景奕干脆地剪下序旿烧烂的袖子,紧接着马上带序旿用冷水冲洗和浸泡伤口,为了避免刺破水疱,他敷纱布时格外谨慎。
“景医生。”序旿的声音因为疼痛很低沉,但是脸上却又夹着莫名的笑。
突然被叫了这个称呼,景奕有些愕然。除了加齐以外应该没有别的同学会知道这个名字,难道是给偷听到了?不对,应该是以前在塞里斯的奖杯被他看到了。景奕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他目前还算不上医生,但是他端然地看了序旿一眼,对面那双平日里他不曾注意过的蓝色眼瞳,在瞬间清晰地印进了记忆。
包扎结束,景奕让序旿自己上医院进行后续的治疗,卓娅则是倒来了温水递给序旿和景奕。
虽然当时救火的现场十分嘈杂,序旿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景奕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是你杀了她……不,不是……对不起。”
这句话连同序旿那张自责的面孔一同消失在了众多昔日的意像当中。
以往的梦境在景奕清醒之后就会断裂得不知所踪,可这次零零碎碎忆起的全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不再昏昏沉沉,而是尝试支楞起身。
由于知觉开始恢复,他甚至能回味出嘴里的一丝酒气,简直是万幸之至。
时间是8月14日18:20分,他将手机重新放回衣兜,并从休息区的半躺椅上起身。办公室的桌面上确实立着一瓶威士忌以及一个杯子,杯子里还有余留的酒液。
值班护士萨拉看到约书亚博士来到大厅,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册,表达关心:“你终于醒啦,需要豆芽醒酒汤吗?”
“谢谢,不用,我睡了多久?”景奕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最近经历了什么。
萨拉很明显地被博士的茫然逗笑,但是又旋即憋回了声音,重新认真地回答:“我不太清楚,你回办公室后下班没出来,我才发现你喝醉了。”
“我为什么要喝酒?”景奕边问边拿起了桌面上的预约信息本和治疗记录册。
“你仔细回忆下为什么带着一瓶酒回来?”萨拉好奇的眼神追随着博士的动作。
景奕详细地翻查着,今天没有任何患者预约他,而且他最近一次的接待治疗在8月12日。那天,一个名为亚德·科蒂士的画家前来确认催眠治疗的最终疗程。他对这个画家倒是还有印象,不过这不是重点。
自己为什么突然离开疗养院?他又掏出外套口袋中的手机,通讯栏里显示——下午16点56分,加齐打来了一通电话,通话时长七分钟。
景奕像只飞出蚕茧的蛾子,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带酒回办公室的原因。没想到加齐送的酒这么烈,小酌一杯就能闹出这种洋相。
“除了你还有人到过我的办公室吧?”景奕似乎在向萨拉求证。
“没有别人。”萨拉否定道,随后补充了正事:“院长让你明天九点前去她的办公室一趟。”
“黑餍,因卢瑟。”景奕特意在萨拉面前提起。
萨拉困惑不解地微微歪头:“那是什么?人名吗?”
“好。”景奕就此离开了大厅并前往监控室。
抛开近乎失忆的症状不说,如果没有别人进来,自己一个人喝了点酒,“看到”一个失踪已久的故人,再破天荒地不省人事,那么“黑餍”、“因卢瑟”这种东西是从何而来的?
高个子警卫按景奕的要求调出了今天的监控,录像显示的画面再正常不过了——14:20分来到大厅、17:10分离开大厅、17:42分回到大厅、18:27分离开大厅,并且除了萨拉以外没有别人从大厅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在回宿舍前,景奕望了眼后院的植物园。三个护工正在向孩子们介绍着桉叶藤的栽培要点,六个孩子听得还算认真。另外有一个新来的女孩,她四肢细短,约有一米四的身高,齐肩的金发遮住了她的部分面颊,眼神是和嘴巴一样不会说话的闷倦样子。她痴呆地站在对面,也没有注意到景奕从前方经过。
这个女孩看上去比其他孩子更为瘦削,意识状态也更为自闭化。景奕还扫了一眼女孩脖子上挂的名卡——丽丽安·斯图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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