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疯马

虞怜倒下的那一刻,其实没怎么感到疼痛,血脉里那股奇特的力量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生命垂危,不等她召唤就护住了心脉,连带着减弱了剧烈的痛楚。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血灵之力可以护住心脉,可以让伤口飞速愈合,这是她刚才命令银素出手的理由。她不是要求死,而是要赌一把,看看是血灵先让伤口止血愈合,还是自己先失血过多而亡。

可是那血流的速度出乎了她们三人的意料——匕首刺入的地方太过凶险,血液汩汩涌出,转瞬间她身下的地板已经被鲜红的液体覆盖。

小小的客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银素闻到这味道,耳尖微微动了动,继而变得通红。银玄警告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银素眼底里那一丝被血腥激发的红色消失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静观其变,这是虞怜以性命争取来的乱局,他们必须要抓住时机逃离。

驸马裴延完全没想到,自己简单抓个人居然会闹成这样,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终于犹豫了。来之前他已经打听清楚,虞怜原本是秀女出身,被贬为宫女后赐给了文骋,在文家也不过是个侍妾。文骋休沐之日才能回来一趟,也不见得有多怜爱这房中人,虞怜在文府的地位比奴婢高不了多少。

可是在虞怜缓缓倒地的那一刻,文骋突然爆发出他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只见他怒吼一声,与此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地,手忙脚乱地检查伤势。

裴延大脑一时有些空白,他也是五姓望族之一,和文家是世交。他与文骋虽然交情不深,却也知道此人有个“石麒麟”的诨名,说的是他城府极深,从不轻易暴露情绪,整张脸如同石雕一般。

裴延一个见过了沙场厮杀的人,看文骋那一刻的暴怒居然有些忐忑——如果今天虞怜死在这里,只怕他要拉上所有人给她陪葬,说不定还会牵扯整个裴家。

文骋不敢拔刀,担心拔出来之后血流更快,裴延充分发挥了自己侍奉公主锻炼出的眼色,急声叫道:“快派人去请郎中,最近医馆的大夫、府里侍奉的许太医都叫过来!”

然后掀袍陪坐在文骋身旁,从心口处摸了一只玉瓶出来:“这是顶级的金疮药,快洒在伤口处。”

文骋却摇了摇头:“我手抖得厉害,我来按住人,你洒。”

裴延一边洒一边心痛,仿佛匕首一刀刀割在自己心头,这小小一瓶金疮药足有上千两银子,而且药材都是天材地宝,极难寻齐。

只可惜药粉再金贵也无济于事,虞怜伤口处依然血流如注,药粉一倒下去就被血流冲开,眼见她面如金纸,浑身开始无意识颤抖,文骋一把抢过裴延的玉瓶。

“哎哎哎!”裴延脱口叫道,却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文骋把整瓶药粉倾洒在虞怜的心口上,心中怒骂此人真是如传闻一般,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宝贝不愧是宝贝,整瓶药粉倒下去,血流果然减缓许多。文骋把那空瓶一丢,随口道:“明日文府自会奉送新的上门。”

裴延知道文家富可敌国,这点玩意在文骋这厮眼里根本不够看,嘴角抽搐了几下:“好说好说。”

不多时,郎中和太医都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文骋和裴延都站起身,让专业人士开始施救。文骋对着裴延拱拱手:“多亏驸马的良药,算是我欠你。”

裴延一扬眉:“文大人不如今天就还了这人情。”

文骋知道他要的是两个北境人,居然干脆利落道:“行,人你带走,麒麟卫绝无二话。”

裴延正在诧异为何他这么快松口,就听到文骋幽幽地说道:“这两个北境人是在哪里第一次落网的,大人应该也摸清楚了。冀州是谁的地盘,也不用我提醒您。”

裴延瞳孔骤缩,他此次前来就是受了裕王所托,可是并不知道两个北境人居然出现在冀州地界上,听文骋的意思还和秦王有关!

此事已经不是简单的敌国密探,而是涉及皇子之争!

裴延的冷汗唰地流了下来,脸色比地上的虞怜好不到哪里去,文骋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驸马宽心——这两个北境人都嘴硬,关个一两天也问不出来什么,到时候您上报陛下,陛下自然会把案子转给麒麟卫,这样您对宫里宫外都有交代,是不是?”

裴延完全没看出,文骋虽然身居麒麟卫副指挥使,但在文家是个边缘人。他平日里桀骜不驯,要么在麒麟卫研究案情、审问犯人,要么在天南海北地抓人找线索,没想到他居然对局势看得如此明了。

裴延抹了一把冷汗,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多谢三郎关怀,裴延明白了。”

文骋不再客套,专心盯着大夫为虞怜包扎,此时到了拔匕首的关键时点,他面色异常严肃认真。裴延立刻招了招手,示意手下人带走银玄和银素。

裴延、银玄银素和大理寺人离去后,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文骋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注视着虞怜素白的脸。

大夫开始煎药了,白雾在房间中弥漫开来,熏得虞怜的脸渐渐模糊。文骋冷静下来,刚才那一股悍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怕。

如果大夫们没有及时赶到,她会在我面前死去吗?

他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吓了自己一跳——他独来独往了二十年,除了生母离世时,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对生死离别的恐惧。

虞怜是什么人,一个结识了不到两月的女子,一个被皇帝嫌弃不祥、丢给自己做侍妾的女子,一个诡计多端、背后有江湖势力和白家支持的女子,他看不透她为什么来到自己身边,更猜不透她为什么要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

是苦肉计么?

为了骗取我信任,不惜拿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可是洞房那一夜她苦苦求我留她性命,即使昏迷也有着极其强大的求生意志,始终在保护着自己。

有没有一点微弱的可能,她其实心悦……

不等这个念头成型,文骋就把它飞速地掐灭了——

或许有人曾心悦自己,可她爱着的是那个双手干净、双眼清澈的少年郎,她也早已消逝在岁月的长河了。

如今,看着镜中满手血污、冷酷无情的自己,他不相信会有人对自己心动,会毫无保留地献出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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