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后脑传来,虞怜皱眉按住后劲酸痛的穴位,只觉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她四下一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在,身下是干燥冰凉的石头,空气里有幽微的植物清香。
她摇了摇头,那种令人恶心的眩晕感逐渐褪去,耳边隆隆的回响也总算停止了。身上的火折子、武器都还在,看来自己是被人打晕了藏在此处。
是听雪楼的人干的,他们引开了追兵……
虞怜皱起眉,忽的站起身,判断了一下风向就向洞外快步走去。原本的一点光亮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到洞口,突然洞外传来一声呼喊,那说话人的内力格外精纯,话音半点没被山风撕扯,一字一句都重重锤击着虞怜的心房:
“沈家余孽,你听好了——”
“你的同党白楚在我手中,我有旨意在手,对沈氏同党可先斩后奏。”
“无论你在何处,我只数十个数字,十声之后,我就把她扔下悬崖。”
“十————”
虞怜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他们是怎么瞒过文骋那双鹰眼、把自己藏在此处的。可那顶包的人偏偏是白楚,柔弱天真、没有半点武功傍身的白楚!她不好好地待在白府里,为什么要搅进来,究竟是谁出的主意!是李寒衣,还是听雪楼的其他人,简直愚蠢至极!
她冲出山洞,仰头一看只见自己正站在谷底,天上高高挂着一轮血红的月亮。她不假思索地跃起、扯住一根藤条,也顾不得上面遍布荆棘,只是拼了命地向崖顶攀去。双手被尖刺扎得血肉模糊,她却像是无知无觉,将粘稠腥甜的液体往衣服一抹,如同复仇的鬼魅般向声音飞速爬去。
“九——”
她仰头奋力向上爬,眼前尽是藤蔓枝叶。
双手双臂流出的血,滴在了脸上,身上,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夜晚,浑身鲜血,满是恐惧与绝望,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狼崽。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她,心境远比当年沉稳许多。她懂得权衡利弊,分明知道眼下的局面她只能转身离开,才有活下来的可能,才能去报自己背负多年的血海深仇,才不辜负了那些或已战死,或力战至今的同伴,也不辜负了白楚的一番心意。
无数个陌生或是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呢喃,劝阻,活下去,转身离开,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你肩上背着的是一族的清白名声、数百条人命。
白楚啊……
她的嘴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意,想起白楚跪在父母面前为自己争取入宫的机会,想起自己被指给文骋做妾室、险些被杀的第二日,白楚不知怎的避过父兄监视,花了大把黄金买通文家丫鬟、总算给自己送来伤药吃食。
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已死过千百回了。
“五————”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骤然缩短。这次距离足够近,她听出了是文骋。
她知道对方已经听出了自己的位置,正在享受着捕猎前的戏耍,愤怒地抬起头喊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头顶传来白楚绝望的哭喊:“阿昭不要!你快走!”伴着文骋疯狂的大笑:“我卑鄙小人?是谁日日睡在我枕侧,心里却念的是屠灭我整个家族?”
虞怜还想再爬,双手却已经脱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看着就要摔下山去。千钧一发之际她眼风一扫,看到左上方有一处凸起的石壁,拼尽全力向左跃去,堪堪停在了石壁上。她精疲力尽地靠在藤蔓上,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嘶声喊道:“文家结党营私、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头顶劲风袭来,下一刻脖颈就被人一把捏住向后一推,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反击,禁锢着脖颈的那只手猛然加力,瞬间颈骨爆出“咔”一声轻响。
她瞪视着来人,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平静地迎上她灼灼的目光,瞳孔里折射出冷酷决绝的光芒,手上再次加力。
我要死在这里了,虞怜模模糊糊地想着,气管已经被压迫到了极点,眩晕感再次袭来,使她看不清那双冰冷的眸子,也听不到文骋嘲讽的话语。
就这样结束了吗?
沈家的血仇,会随着这条血脉断绝而被世人遗忘,裕王和白家嘴上说是为了正义而战,却把自己当做吸引文家注意的棋子,一旦没用就随手丢弃。他们此刻大概也在嘲笑着自己的无能,区区一个女子,居然去找权倾朝野的文氏报仇,结果白白丢掉了性命。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她的魂魄发出狂怒的吼声,剧烈地挣扎着,不愿接受命运套在脖颈上的枷锁,不愿就这样离开尘世、遗忘一切后再入轮回!
文骋忽然感到右手一阵钻心的剧痛,下意识收手,整个手掌像是被烈焰灼烧般疼痛难忍。他拧着眉,一看手掌却是完好无损,看向虞怜的眼神愈发阴沉:“你又在用你的妖术。”
虞怜瘫软在地,捂嘴咳得天昏地暗。
好容易喘过来一口气,眼前一道银光一闪,文骋用剑挑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站在黑沉沉的夜幕里,头上悬着一轮猩红的月,剑眉星目、英俊如初,双眼里却淬着致命的毒,像极了传说中容貌俊美、心狠手辣的玉面修罗。
虞怜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刚才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看文骋的反应却像是被一条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大概是自己在垂死挣扎时、血灵出来护主了。
“我在这尘世已没什么挂念,白楚是我唯一的牵挂,”虞怜冷冷地说,“放她走,我保证束手就擒,随你处置。”
文骋挑起眉,嘴唇翕动着,紧接着喉头轻轻一动,像是把情不自禁的话语硬生生吞了回去。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好。”
“阿昭不要!!!”头顶忽然传来白楚凄厉的喊叫,“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有我父兄在,他们不敢杀我的!”
听到这话,按住白楚的两名家仆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手上力道也松了几分。白楚情急之下向前一冲,伏在崖顶巨石边向下接着喊:“快走!文家是如何待你的,文骋绝不会手软……啊!”
白楚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定睛一看右臂上竟然扎了一枚银光闪闪的飞/镖,镖头已经深深没入肌肉内。酸麻感立刻从伤口传来,瞬间麻痹了整个身体,白楚哼也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文骋收回手,看向面如土色的虞怜,悠然道:“白家竟然能教出这样天真的女儿,有趣。”
“你竟敢……”虞怜知道文骋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时不敢再激怒他,可想到悬崖上中了毒/镖的白楚就心急如焚。
“身为麒麟卫追捕叛党,如有阻拦格杀勿论,乃是职责所在,我有什么不敢的。”
“白氏并非叛党,你这样滥用权力,只会让陛下觉得文家人胡作非为。”
“那你们也得有命活到御前辩论才行,死人是开不了口的,”文骋轻飘飘道,“若是死在这山野里,由头还不好找吗?”
“……”
“再提醒你一句,那毒/镖上面除了迷/药,我还抹了一点蓝田醉,”文骋笑着说,“这滋味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了。”
虞怜心中闪过几十种逃生的方法,都被她一一否定。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她下定决心,猛地向文骋手中的剑刃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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