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译宣消息时,苏行正戴着耳机平躺在小时候的房间,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闪着微弱的光。看到是那译宣的消息,立刻暂停了音乐,一个字一个字地做阅读理解。
“如果我不是明星,你还会跟我去吗。”他问,但是用句号。
现在是凌晨一点,那译宣突然发了这样一条消息给她实在不像他的作风,问的话也不是他能轻易问出口的。苏行在昏暗的房间坐起身,盯着屏幕上这行字,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感受。
大概是他今晚的试戏不太顺利,一点多了,该不会一直试到现在吧。苏行有点后悔,无论什么出发点,当时都不该说那么肤浅势力的话,她暗骂自己为什么就是改不了这个一动心就想斩断一切的毛病。
第N遍心里默念完那译宣这条消息,那译宣表面冷淡疏离,也许实际比看上去敏感很多。
“我会。”
苏行没有解释太多,希望这两个字能够传递给他她的真实心意。回完消息,苏行握着手机忐忑地等着。那译宣没回,也没有正在输入。苏行隐隐觉得担心,硬着头皮又发了条询问消息,“发生什么事了吗?”
依然没有回复。是不是要打个语音给他?问问经纪人周坤会不会太越界了?正当苏行纠结犹豫时,周坤打来了。苏行赶紧接了起来。
“您好。”苏行客气地说。
“老妹儿,我周坤,那译宣经纪人。”
“我记得您。”
“抱歉了这么晚打扰你,我想问问那译宣联系你了吗?”
“刚刚发了条消息。”
周坤立刻焦急地追问,“说他在哪儿了吗?”
“没有,就是闲聊。”苏行不解地问,“那译宣不见了吗?”
“喝多了我没看住,人不知道晃哪儿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周坤语气里透露出压不住的急躁担忧。
“喝多了?今晚他不是要试戏吗?”苏行诧异地问。
“说来话长。他要是再联系你,你看看能不能问出来他在哪儿,问出来告诉我。”
“好。不过我觉得他今晚应该不会再联系我了,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
“没事儿,你再试试,我也再想想其他办法。”
“那译宣,没事吧?”苏行不知道怎么问,但心里不安。
“应该没什么大事,也不是刚出道了,没什么抗不过去的。你别担心,先找到人再说。”
周坤的话并没有缓急苏行的不安,挂了电话,苏行反而更担心了。顾不上那么多,先找到人要紧。苏行给那译宣发去语音聊天,连线等待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回荡,每响一声,苏行的心就又下沉一分,那译宣果然没接。她不能确定是他不想接还是不清醒接不了。
苏行不管不顾,能用的方法都用,继续码字给他发消息,刚打了两个字,那译宣给回了过来。
“那译宣!你在哪儿?”苏行接起电话劈头盖脸地问。
“不知道。”
那译宣口齿不太清楚,托着尾音,声音低沉微微沙哑,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苏行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试图分辨出那边的环境音。那译宣在室外。
“那译宣,我是苏行,你在哪儿?你发一个定位给我。”苏行引导那译宣。
“我知道,苏行。”
“嗯,是我,那译宣,你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没人。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苏行,”那译宣迷迷糊糊吐字不清,声音好像小狗的呜咽,“我很害怕,苏行。”
“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无论你害怕的是什么,让我帮你。”苏行极力安抚他,“你是不是很难受?你现在身边有没有别人在?”
“我想杀了他们。”
这句话说完,手机似乎砸到了地上,苏行一惊,不停地叫他名字,“那译宣?那译宣?”
“喂?”陌生的中年女声传来,“这小伙子喝多了躺马路边儿了,您哪位赶紧过来接一下吧!”
“好的好的!麻烦您给我发一个定位!那个辛苦您可以在旁边帮我照看一下吗,我这就找人过去接他。”
女人不情不愿但还是答应了,“快点儿的吧,我这赶着去上夜班呢。”
“没问题,谢谢您,谢谢您。”
苏行道完谢赶紧把定位发给周坤然后打给他,周坤秒接。
“看微信,我把定位发您了。”
“好嘞,”周坤立刻看了定位,舒了一口气直接掉头,“离我不远。救了我们命了,苏行,啥也不说了,回头我再找你。”
“嗯,那译宣没事了的话,麻烦告诉我一下。”
“好。”
五分钟之后,周坤语音就发过来了,“找到了,人没事儿,你放心,好好休息,明天联系。”
苏行提着的心这才算稍微放下了,但哪还睡得着。他们是谁,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在那译宣身边时,她就知道,那译宣过得不好,他不快乐。但今晚她才深刻地意识到,那译宣何止是过得不快乐。但他才二十二岁而已,对于圈外的正常人来说,不正是一个放肆体验的年级吗。苏行也是一只脚踏进过娱乐圈的人,她知道这个圈子的水有多深,回想她二十二岁时蒙昧愚蠢的自己,是带着何等的激情和憧憬入行,她没混出什么名堂,也没舍弃太多,这是她的选择。那译宣呢,她不敢再细想。
苏行起身,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去了医院。
父亲自己守在奶奶病床边,也还没睡,看到苏行来了,有一点意外,“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睡不着了。你去睡吧,我看着奶奶。”苏行在旁边的病床坐下。
“刚睡了一会,不困。”父亲说。
两个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沉默了半天。
“爸,你怪我吗?”看着病床上脱相到几乎认不出的奶奶,苏行低声问。
怪我当初决绝地辞去编制内教师的工作,从你们身边匆忙地逃到北京,一走就是四年吗?怪我没有常常跟家里联络吗?怪我没闯出一番天地吗?怪我平庸任性自私冷漠吗?
父亲摇摇头,“我不怪,奶奶也不怪。就是惦记你。奶奶知道你回来,肯定很开心。”
我点点头,眼角湿润。
“躺一会儿吧。”
苏行在一旁的病床上蜷缩起来,眼睛闭上的瞬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去。父亲以为她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第二颗,第三颗落下,连成线。
四年来,第一次,苏行睡了一个疲惫,但是踏实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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