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来。”
安神香的气味盈满静兰小楼,竹先生面色惨白、双手颤抖,故作镇定地饮了口茶,“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你。我给出的条件或许无法让你心动,但你会为阿梅出手的,对吧?”
谢不能从他头顶伤处收回银针,问道:“竹先生交游广济,为何要行此险招?即便没有亡命徒愿意冒风险进入相醉楼取物,等阵法结束后在废墟间翻找倒不是什么难事。”
竹先生盯着青琅,眼珠一转不转,教人难以分清他在回答谁:“我的时间不多了,想要在临死前了却一桩心事。”
青琅道:“三里巷的杀手,红砖墙的探子,各间商铺的主人……在积香集久居的人,没有谁会对阿梅的事不上心。平州受血誓禁锢,有这样的能人异士,护阿梅周全绰绰有余。你选择与我做交易,其实很奇怪。”
若不是谢不能问起,青琅永远不会去探究这份奇怪——如同火热面馆里“比狗灵”所言,既无意义,又无作用,无非是浪费时间,满足好奇心。青琅从来没有这样的、对别人的好奇心。
“绰绰有余?”竹先生语调古怪地重复一遍,“你总是高估别人的力量,低估未来的变数。”
他悲叹道:“我与你这两年的联系,起于阿梅,但远远不只阿梅。我的最后一桩心事,无关阿梅,而是一个对你的……请求。我想向你坦白我们的过去,尽我所能让你想起遗忘的事情,然后求你做一件事。”
青琅问:“你们究竟要我记起什么?记起那些往事,于我有什么好处?于你们有什么好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啊,其中一位,此刻就在积香集。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别人!”竹先生的语气骤然激动起来,牵扯肺腑,引得剧烈咳嗽。
他缓和片刻,喘息道:“我只知道,如今一切,唯一的解法是让你重握无言剑,彻底摧毁沧澜灵脉。只有这样,我们才有生路!阿梅、积香集、平州的凡人、世间千千万万的散修……才有生路!”
谢不能问:“沧澜灵脉?”
“对!”竹先生嗓音嘶哑,急切道,“九天玄石不该存于此世!它是一个错误,会将这个世界引向万劫不复!当年,九天玄石一分为二,一半在多年后经由术法拼凑,铸成你手里那把锋芒无双的神剑……当时名动修行界、后来被众修士讳莫如深的‘无言剑’,即便你如今不记得,也定然听闻过!你大可去查,查古籍残卷、民间话本,查风物杂志、闲人笔谈,总能找到些奇妙的细节,印证你就是无言剑!”
“至于另一半,被‘蛇女’赐予明家,用以修建沧澜灵脉。百年前,你引动天雷,让沧澜灵脉停止运转,但它的残骸仍在。道盟准备多年,正将利用这些残骸重建沧澜灵脉!唯有你找回无言剑,以其彻底摧毁,才能根除这祸害,还苍生真正的太平!”
谢不能打断道:“竹先生,我觉得不对。不久前,我们听你讲述往事,你说自己曾经受过青琅的恩情,却忘恩负义背叛青琅,很是对不起她。为何你临死前的心事不是忏悔与弥补,而是用虚无缥缈的‘天下苍生’,要求她与道盟那般庞然大物争斗?”
竹先生张了张嘴。
他的目光沉重而复杂,落在青琅眉眼间。青琅回以审视而冷漠的视线,觉出几分陌生来。
寂静在室内蔓延,过了好一会儿,竹先生忽然身体前倾,呕出一口血!
谢不能上前一步,出手点过几处穴位:“莫要激动,平复心神!你内里旧病叠新伤,经脉肺腑皆已……”
“不必多言。”竹先生抬手擦去嘴角血渍,笑容惨淡地打断道,“我在相醉楼自毁法阵启动的时刻,就该死去了,带着那不合时宜的请求,死在遗憾里。这根发簪有玄机,让我撑到现在,让我能说出最后的心愿……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二人的目光投落桌面——无垢石旁,那根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玉簪。
“这根发簪,是安定城城主之女宋淮托我保管的。”竹先生道,“她故意设局,欲彻查身边人永绝后患,以免此物再丢失、遭窃。我应该将它送到三里巷,让「施雨」找个地方藏起来。哎,一路匆匆忙忙,我竟忘了。”
“青琅,你带无垢石去给阿梅治病的时候,能否顺路帮我将发簪交给施雨?告诉她,往后若是淮娘子亲自来取,便将东西交还。若是宋城主来积香集问……便告诉她,不要再费心思了,东西已经去了理应去的地方。”
竹先生闭起眼。
谢不能望着他,忽然问道:“竹先生,静兰小楼的布置,我曾经见过。那是一个幻境,幻境的主人叫陈雨……她是你的客人,托你办过事,你还记得么?”
“陈雨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竹先生虚弱道,“我竟忘了说……阿梅也在三里巷,就在施雨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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