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可以有？”裴轻寂压下眼底的暗涌，他佯装没听出来对方的意思，语调轻松地问。

“过了这个弯道吧。”

这段路不太安全，观南借助系统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和路况，发现这附近有个景点，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观景平台。

“好。”即便他只回复了一个字，却还是透露出了一些雀跃和期待。

这件事情的意义从来都不是观南做了什么，而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的出发点，恰恰才是裴轻寂想要得到的答案。

尽管时间很晚，但观景平台这边还挺热闹。附近的景区这几天做活动，里面正亮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而这个平台恰好是最合适的观景位。

在他们到达这里后，系统极不情愿地启动了烟花的程序。刹那间，原本静谧的夜空突然被一束升空的白光点亮，绚烂的烟花在天边炸开，为景区的花灯铺了一层璀璨的底层色彩。

烟花像是滴进沸水中的油滴，迅速将原本就极不平静的人群变得彻底沸腾。周围人纷纷抬头，一同仰望天际，不同颜色的光芒映在大家脸上，裴轻寂的眼睛也被点亮。

由于他花费的积分足够多，这场烟花连续不断地放了很久，拍照的声音此起彼伏，各种惊叹声传到观南耳边，他却不甚在意。

在这场持久的热闹与盛大中，观南望着天际，眼前的一切都被照亮，甚至包括他那久远且被尘封的记忆。

一场盛大的烟火秀落幕后，他亲手点燃一支玫瑰型烟火，烟火升空触顶之际，天空的云彩缓缓散开。夜幕纯黑，一束光落在头顶，散落的烟火变成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飘落一地。

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却真实得犹如亲身经历。观南并不认为这是幻想或者梦境，所有的异常都不是空穴来风，就像上次在医院脑海闪回的那个场景，应该都是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

裴轻寂的目光早早从天边收回，他望着身边沉默的观南，可能是因为这里人多，对方有意降低了存在感。只是，对方身上那第一份的气质却依旧让他脱颖而出。

对方特意打理过的发丝被风吹散，头顶还翘起了几根呆毛，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充满故事性的双眼却被衬得灿若晨星。

他的站姿很好看，挺拔中带着一丝随意，风流意气寓于芝兰玉树之中，充满矛盾却又极其和谐。

“有开心一点吗？”

观南独特的声线突然在耳边响起，这让裴轻寂猛地回神，原来在他盯着对方发呆的时候，观南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对方言笑晏晏，本就清隽的眉眼越发显得温软无害，眼睛里像是流淌着一条银河。

“嗯。”裴轻寂眼神躲闪，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等回过神，心里却出现了无限的怅然。

无非就是按照计划在做事而已，他自己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高兴。但刚才观南这么一问，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怎么开心。

只是因为他没有抱有期待，才麻木地认为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观南戳破了他的面具，他总是知道该怎么办，能最快地卸下一个人的心防。

“希望你越来越好。”这句话的声音被观南刻意压低，就像是一句告别，可惜的是，除了系统和他自己，再也没别人听见。

裴轻寂注意到观南说了句什么，但因为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等他想问的时候，眼前的观南又恢复了神采，刚才那一瞬间的灰败反而像是一场错觉。

手机振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观南接起电话，原来是林争渡在问他在哪儿。他那会走的时候忘了跟他们说一声，那边俩人在宴会上找了他半天。

观南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行程，听他说跟裴轻寂一起的时候，那边明显松了口气。

“我们现在就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别太晚了。”

事实上，在这种阶段，裴家正乱作一团，林争渡并不想让观南掺和进去。

要是他一点事没有就算了，之前刚因为救裴轻寂伤成这样，到现在身体还没养好，实在不适合再卷进那些糟心事里。

而且据他对自家儿子的了解，但凡能做到袖手旁观他都不那么担心，问题是他根本做不到。

“好，我这就回去。”烟花已经落幕，周围的人逐渐散去，大家因为这场美丽的意外相遇，之后又回到了各自的轨迹。

观南也是这样，事情做完了，就到了告别的时间。

“要回去了？”

裴轻寂听到了他的电话，凭借他对自己亲爹的了解，多少也能猜出些林争渡的意思。

其实他和对方的出发点是一样的，最近这些乱子很多都是他有意放纵的结果，为的是将所有的问题暴露出来，然后一次性肃清。

正因为这样，最近他才没怎么联系观南，他也不希望用这些事来打扰对方，哪怕是给他造成一点困扰，他都会有负罪感。

“嗯，刚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忘了吃药，现在还不晚，赶紧回家补上。”

这话不是随便找的借口，他仗着自己反正也死不了，所以今天还真没吃药。

“刚想起来？”

裴轻寂眉头皱了起来，原先在医院的时候，每一顿药他都是按时按点地看着观南吃下去，结果现在回家了，就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他看向观南，眼睛里都是不赞同，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事关身体健康，这不是什么随便几句话就能蒙混过去的问题。

“其实我平时都挺准时的，就是今天出门忘了。”

在裴轻寂脸色突变那一刻，观南就意识到这不是个好理由，这是正好撞枪口上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圆回来。

裴轻寂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似乎是想判断这句话的真假，良久，他才妥协般叹了口气说：“我以后每天提醒你，不要再忘记了。”

“宿主，这样的话，那你是不是就没法死了？”

系统和它的宿主商量过很多种死亡计划，其中他俩最赞成因为吃药不规律导致旧疾复发这个方式，现在好了，让裴轻寂这么一掺和，这个方法就不再是最优解。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在诅咒自己的宿主吗？

“不过也没事，死法其实还是挺多的，例如车祸，跳楼，失足落水，被人杀死什么的，就是这些死法都不如旧疾复发死相好看。”

系统细数各种古早文学中炮灰的死法，觉得这些都不错，但是会破坏宿主的形象。看来回头他还得和宿主商量一下，毕竟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形象在人间。

观南有点糟心，所以他单方面屏蔽了系统。

“这次真的是意外，下次我会注意的。”

这句话说的很好，裴轻寂一个字都不信，就连这句话中都透露出还有下次，那谁知道究竟有过多少次？

“我先送你回去。”他不想再为这件事多说什么，反正说了观南也不会听，不如到时候直接付诸行动提醒他吃。

回去的路有点长，有规律的白噪音在耳边循环，观南有点昏昏欲睡。裴轻寂下意识将车控制得更加平稳，没让他经受什么不必要的颠簸。

快到林家门口时，裴轻寂的手机震了一下，观南被这异常的声音吵醒，他发誓自己真的是随便一瞥，正好看到亮起的屏幕上的那条弹窗。

那是一个请求添加好友的提示，名字就摆在那里，5.2的视力此时没有丝毫模糊，他清楚地看见上面那两个字的名字是“周恒”。

从手机屏幕移开实现的瞬间，观南困意全无。

这才刚认识居然就是可以拥有联系方式的关系吗？

裴轻寂正在专心开车，根本没去注意手机，对他来说，要是有什么在重要的事就会给他打电话，发消息就说明可以延迟处理，因此也错过了那一瞬间观南的表情变化。

车停下时，裴轻寂打算叫醒观南，却发现对方早就睁开了眼。他又把吃药这个事反复叮嘱了几遍，本以为对方会和之前一样找理由和或者敷衍，没想到对方全都点头应了下来。

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奇怪，这人怎么突然就蔫了？难道是因为还没睡醒？

他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但看人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把人放了进去。直等到对方进了门，他这才得空打开手机，然后就看到摆在桌面上的弹窗。

刚才对方突然变成那样，是因为看到这个了吗？因为观南一直没有动静，所以他还真没法判断对方醒来的时间。

不过周恒能拿到他的联系方式确实也是他授意的，只是对方拿到的只是工作号码，私人联系方式在他兜里的那部手机。

他顺手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之后掏出另一部手机找到了观南的聊天框。

手指在二十六个字母上跳跃，他把措辞删删改改，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该怎么问对方，万一要是没看到，他自己凑上去说这事，然后解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万一看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