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家

如此一说几人心有余悸。

“咱们算是逃过一劫。”

“倒是可惜了那冲喜的新妇,听说改了王家的娘子……”

话头说开,短暂跑偏了。

忽而瞧见禾穗往这边来,几人匿了声,笑着问好。

“禾娘子!”

“改明儿劳烦你鹌鹑多卤点!我们都馋着呢!”

“是啊是啊。”

都是年纪相仿的十几岁少年。

看着脚步轻盈,驻足在檐下的女子忽而笑起来,净白如瓷的面上浮着层染透的桃粉,唇角翘起,似吹落水面的花瓣。

心头陡然荡起点点涟漪。

“你们往后倒不必跑这一遭了。”

“我同吴掌柜说好了,会定期送些来寄卖。”

“那好啊……”有人眸光闪动,对上禾穗目光,面色蒸红,“可饭团那些还是娘子摊上的味道好。”

一眼明了的事写在脸上,禾穗敛淡笑容,略颔首谢过认可。

那妇人发髻,新婚鸳鸯花样式的簪子闪了少年的眼,打落了飘在水上的花。

“方才听你们说,嫁去赵家的新妇怎么了?”禾穗浑然不查般问道。

“赵老爷也就这两日的事了,要是去了,合好命格的新妇也得陪着去。”

有人嘴快直言直语,被身侧人示意,反而浑不在意,“赵家不做人事儿,大伙面上不言,谁私下不说几句嘴了?”

这话说完倒是没人再反驳。

禾穗叹气,像是看透一切,无奈又悲悯,“合错了八字,白折一条人命,赵家的业障这辈子都难消。”

一人敏锐嗅到这话中所含重点。

“禾娘子这话何意?”

禾穗苦笑着摇头,“老天爷若有眼既救了我一劫,何不再救救王娘子呢……”

裙裾轻漾,女子身影离去,徒留几人面面相觑。

“谁还记得,赵家最早放话要娶的是谁家娘子?”

“好像……是禾家。”

织金橙红落在身上,禾穗沿着街巷往闹市去。

一反此前愁容,冷静地凝眉思索,眸光落远天边。

今晚过后,就能知晓结局了。

自从禾南歌嘴里知晓,二房勾结黄仙姑在合八字上动手脚,迫使她嫁去赵家冲喜后,她趁着采买又去过那边坊市。

打听到的消息和猜测中差不了多少,便宜爹欠下赌债那日她这位二叔恰好也在。给禾丰兆介绍好友随后借故离开,让所谓“好友”撺掇她爹上了赌桌。

赌场是赵家的,人多半也是赵家的。事后赵家给她这位好二叔减了不少债,还放宽了还贷期限。

好二叔两头骗,也不知每天晚上可睡得安稳。

什么命格八字,冲喜之说,赵家要信便信个够。

昨日夜里,赵家冲喜后门户紧闭,愈发多的大夫从角门鱼贯而入。

赵老爷快挺不住了,她写的三封信正好送出去。

一封塞进赵家,一封趁乱让人带给王大娘子,还有一封……

所行之地,处处支起摊贩,香味腾盛而起香味四溢。但在露不进光的角角落落,一团团小影子眼巴巴地望着,揣着灰扑扑的手直咽口水。

禾穗眸光投向巷角,走去蹲下。

“想吃蒸饼吗?背书就能吃。”

……

“仙姑受贿,错判姻缘……”

“鸳鸯阴阳,喜事终丧……”

……

教了许久,买来的热乎蒸饼一空。

猛然起身,久蹲后还没缓过来的腿一软,禾穗凭意识撑着墙面。

谁知下一瞬重力倚去。

滚烫干燥的手心,温热气息撒在耳廓,一股熟悉的气息并着一股清冽香味包裹而来。

禾穗怔怔侧目。

对上一双深邃的眼,漆色瞳孔颤着光,覆着一层紧张担忧,清晰倒映着她。

“任洵?”

“你回来了?”禾穗抽开手站稳,有些惊喜。

打量他过后,心内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略微生涩地口吻,任洵察觉她抽离退开的距离,眸光更深更沉。

几日不见,眼前人好像愈发不同了……

她成长得速度很快,看似柔弱的根茎迅速扎根地下,展枝抽芽一路汲取雨露,带着股势必要繁茂参天的气势。

快到……快要不需要他了。

任洵胸口堵上什么似的,压得伤口细密地疼,痛得越发难捱。

他提前回来了。

有经验且这次赵家只要两头鹿,倒相对好找。他第三日就回来了,但受了点伤。

同行的人反水,想要独占好处……

伤口不深就是血流得多看着吓人,他撑着去了老吴那养伤,昏迷了半天。

怕被她闻到药味,专门熏了衣,身上也捂得严实。

他让老吴关注着她,隐约猜到点什么。

她家中那些事他后来查过,但毕竟是她的家人,本打算这次回来后再与她细说。

不成想,她决定得倒快。

原本想看她平安到家后再出现的……

禾穗不知道任洵何时来的,看到、听到了什么,看他也不打算多问,放松过后疑惑涌上心头。

他帮他家还债,那她家这些事他知情多少?

她面上不表。

人刚回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既然要缓和关系,还他恩情,像他待她这般好……

禾穗牵上他的手,“走,先回家。”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赚了不少呢。”

“今日还卖出去两张方子。”

“虽然不是买断,我自己还是能做得吃的……但也不少了,你猜猜卖了多少?”

余晖落满怀,一侧首就能瞧见那张不知何时占据心头的人。面容清丽柔和,唇色愈发红润康健,此刻还在喋喋不休。

过分柔软的触感包裹在腕上,热意源源不断传来,轻而易举牵动至胸口。

任洵挣出拇指,虎口紧扣,愈发贴近、攥紧。

“十五贯?”

“哪有这么多!”禾穗摇头,眼里却漾着小得意。

他淡笑捏了捏她的手。

苦思着降低,“十贯?”

许多食方都是代代相传,算是一家手艺之本,工序越复杂难以复刻价格越高昂,能被看上自然价值不低。

禾穗还是摇头,抽手没抽动,另一只手翘着大拇指食指比了个八。

“八贯!”

两道菜这个价倒也算合理。

加上之前摆摊卖吃食,她现在也有十五贯了。

不过,散出去采买的费用不少。

刚答应了福满居的月供卤鹌鹑,得再向伍大娘添些货量。

还有,这几日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去桥头雇佣了位妇人,早上收一道衣裳浣洗,下午来帮她处理摆摊食材薅鹌鹑这些,工钱说好了半月一结的。

进进出出手里还得留点活钱。

以前觉得钱还得攒上许久,没想到这方子一卖来钱这么快。

不过怀璧其罪,这次碰上的掌柜人不错。

她有部分隐瞒对方也未追问,可卖方子不是长久之计,万不可尝到甜头就此依赖。

已经习惯身侧人想着想着便出神,任洵也未打断禾穗思绪。

落在交握的手上,眸光点点软化下去,

她要生长,他就陪她扎根。

她不需要他,他就让她习惯他的存在。

至于那些人为了诓他回京的假话。

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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