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火苗顺着长笙的魂体蜿蜒而上,她皱着眉,忍受着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密集的刺痛感,眼睛却尽力睁大,找寻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孟家人的身影。
然而一炷香时辰过去了,她的魂体在地心之火的烘烤下已经透出了淡淡的粉色,但是丝毫没有看到孟家人魂魄的影子。
长笙有些心急,“青辞,加大火力,我没事!”
青辞看了一眼同样担心的白途,又把目光转回到长笙透着坚决的脸上。
她轻念口诀,加了几分力,被催动而出的地心之火缓缓变粗,从缠绕着长笙的火蛇,几乎变成了把长笙围在其中的火蟒。但是同时,青辞也在其中注入了自己的灵力,以尽量减轻长笙的痛苦。
长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魂体四周的粉色逐渐加深,慢慢竟变成了血红色。
“这样不行,青辞必须停下,你听到了吗,长笙?长笙!”
长笙已经听不到白途说了什么,她感觉魂体上原本细密刺痛的地方,现在像是被火做的粗针扎穿了一般。地心之火似是烧进了她的灵魂,在她的魂体内肆意冲撞。
在失去意识前,她突然就回想起了孟家的大火,那一夜似乎也是这般的灼热。她想起了孟家人对她的呵护和照顾,祖父母、父母、姐姐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中。
他们绝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这一刻,猛烈的地心之火好像烧裂了她魂魄中的某种禁制,她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奔涌而出。
曾经,她确实不在乎一次次轮回、一次次枉死,虽然有不想次次早夭的心愿,但于她而言,无牵无挂的人间终归不过是逆旅,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也不过是过客,回了冥界,她又是有人等她回家的长笙。
她把人间的一切当做一场不愉快的梦而已,梦醒了,她还是她。
但是现在不同了,孟家人给了她太多,让她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她不能!不能让孟家人为她平白搭上性命,还死得不明不白。
另一边,几乎是在白途喊长笙的同时,当青辞看到长笙的魂体发出血红色的光,她就已经施法撤去地心之火了。
然而,令她惊恐万分的是,地心之火突然脱离了她的控制,火势不降反增。
白途看到青辞脸色不对,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遭了!长笙有危险!
他环顾一周,飞速思索对策,果断出手,双手结印,将一股自渡河水引向半空,一股脑地浇在了长笙身上。
白途知道,这样不可能浇灭地心之火,但是自渡河冰冷刺骨的河水,或能为长笙降降温。果然,长笙魂体周围的红光暗下去了一点。但水汽蒸发后,红光复盛。
一见有效,白途毫不犹豫,在长笙和自己周身设下了一道隔水的法阵,不顾地心之火的灼热,抱着长笙跳下了自渡河。
“长笙!”青辞见状惊呼了一声,不知道白途是何用意,但她知道白途是最不可能伤害长笙的人,便只好在岸上焦急等待。
自渡河下,白途抱着长笙缓缓下沉。冰冷的河水让长笙魂体的温度有所下降,但是她的表情却仍旧痛苦。
正当白途绞尽脑汁想解决办法的时候,只见长笙胸前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地心之火竟然开始一缕一缕地钻进入了长笙的魂体。
白途猜不透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看到,在吸收地心之火的过程中,长笙的眉眼慢慢变得舒展,好像她的痛苦也在逐渐缓解。
而随着长笙周围的地心之火越来越少,自渡河水的冰冷让白途越来越难受,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
河边,青辞见二人久久没有上岸,急得团团转,但是她又无计可施。
她下定决心,跺了下脚,掏出一件海螺样的法器,一失平时的温婉,急急忙忙地对着法器喊到:“快来我这儿!白途要死啦!”
几乎是青辞话音刚落,一道小小胖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身边。
“怎么啦怎么啦?!白途在哪儿呢哪儿呢!”殷小胖脚不沾地地在青辞身边转来转去,找寻着陷入危机的白途。
青辞拎住他的后领,指向自渡河,“水里水里!”
殷小胖站定,有模有样地念着法决,在水中搜寻到了二人的身影。他双手推开,只见白途长笙二人周围的自渡河水也随着他的动作快速往两边退去。
没有了河水浮力的支撑,已经失去意识的白途抱着长笙倒在了河床上。殷小胖左手向上一抬,二人就被一股虚空之力托到了岸边,他双手放下,自渡河水合拢,又回归了平常。
“青辞姐姐,该你啦。用火把他们烤干,再把他们弄醒就可以了”,殷小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毕竟只能调用冥王三成力量,推开自渡河水还是让他感到有些疲惫。
青辞不敢再调用刚刚失控的地心之火。按理来说,她作为冥界的“控火者”之一,更是最常用火的清心坊掌事人,刚刚的情况并不应该出现,这也是她入冥界后学会控火以来的头一次。
她施法探了探二人的情况,还好,长笙只是脱力,白途则是河底寒气入体,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为两人渡了些疗愈的灵气,两人的脸色都好了很多。
殷小胖蹲在两人身边,用手指扒拉了一下白途額前湿漉漉的头发,他倒是知道白途身边一直有一名女子,二人关系甚好。“他俩什么情况?殉情?怎么都跑到河里去啦?”
安下心来以后,青辞的疑惑也浮了上来:地心之火是不可能因自渡河水而熄灭的,在河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暂时压下疑问,敲了一下殷小胖的头,“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啦?他们在找人。刚好,一会儿等他们醒了,也有事儿想问问你呢。再说了,你老大呢?怎么是你有空过来救人?”
“老大他今儿不在冥界……”
殷小胖话还没说完,白途和长笙双双转醒。
青辞扶起长笙,急切地看着她,“长笙,你感觉怎么样?”
旁边的白途也彻底清醒了,看着长笙精神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和长笙湿漉漉的衣服,默默施法处理了起来。
长笙像没事儿人一样站了起来,略带惊奇地回答道,“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精力充沛过。”
“没事就好”当着殷小胖的面,青辞没有再问,长笙的身份本就自带谜团,在小冥王面前还是少提为妙。
殷小胖跳起来拍了拍白途的后背,“你小子,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亏你还是我们冥界的司事呢!”
白途有些发窘,每次听到这个确实比自己年长几百岁、但长得又像个孩子的“小冥王”叫自己“小子”,感觉总是非常奇怪。
而且他确实没料到地心之火会有此异变,下自渡河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想起刚刚在河水中长笙身上发生的异象,白途心中存疑,但是他也没有再提。毕竟能操纵地心之火的人尚有,却没听说谁能吸收地心之火。
长笙拍了拍衣服上已经干了的泥土,接过话来,“先别说我们的事儿,小冥王,我想跟你打听人间雍州城一户孟姓人家魂魄的下落。”
“孟姓?我每天处理的孟姓魂魄多啦?你说的是哪个,而且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吗?你拿什么贿赂我?”殷小胖两手叉腰,毫不注重自己小冥王的形象。
长笙眯了眯眼,“不告诉我?不告诉我我就把你老大的得力助手和心上人都拐走!你问问他们,你不老实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就会跟我走了?”
殷小胖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哼,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哄吗,还让白途和青辞姐姐放弃冥界的大好日子跟你走?他们会走吗?真是异想天开,不自量力,痴人说梦,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没等他骂完,就看到青辞、白途二人连连点头,后面斥责长笙的话他一下子咽了回去,气焰也弱了一些。“就算你威胁我,我也不能说,冥界有规定的,况且谁记得什么孟家蒙家的……”
还没等他说完,长笙有些心急,她用阴沉的语气补充道,“我再提醒你一下,人间雍州城孟家,因大火全家枉死,清心坊没有他们去过的记录,招魂之法也找不到他们的魂魄,这绝对非比寻常,典狱神君在上,你敢说处理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猫腻?”
听了这话,殷小胖好像想起了什么,再听到典狱神君的名号,他的脸上闪过了一慌乱,而后又变成了一种显而易见的纠结。
长笙一开始只是试探,而当她看到殷小胖的反应,就惊觉孟家人之死看来在冥王这里也是个变数。
殷小胖思考片刻,跺了下脚,豁出去了一样,“你不用拿典狱神君来吓我,我殷笃也不是吓大的。你说的孟家人我确实有印象,卖你个人情好了!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你跟孟家人是何关系,为何要打探此事?”
长笙苦笑了一下,“安排了我命运的是你们,如今却来问我。我上一世就是孟家的二女儿,孟卿。”
小冥王其实并不知道长笙的情况。听到这话,殷小胖的脸色变了又变,看了看青辞,又看了看白途。
“怪不得当时没有找到孟家二女儿的魂魄……你不是白途的小媳妇儿吗?怎么又在人间成了孟家人?你去轮回了?但你的样貌……算了,你们都跟我走吧,这个事儿还是得找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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