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普通的爱恋

许昭是被电话铃声震醒的。

昨晚他忍住不回严彻消息,装出睡觉的假象,后半夜大概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居然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感觉大脑清明了很多,即使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也毫不心慌。

“喂,妈?”

林臻女士一贯强势干脆,开口就道:“许昭,考完没?考完回家。”

许昭伸舌头舔一圈牙齿,又在那四颗尖牙上顶了顶,装模作样:“还没考完,昨晚上复习到凌晨,还有半小时就开考了。”

“呵,我看你们校历上不是这么写的,怎么你们学院还要拖到校历放假后?”

靠,忘了他妈跟他之间几乎没有信息差。

他硬着头皮往下编:“啊,是吗,可能校历没更新吧。”

“许昭,你再骗我,我打给你辅导员了。”

这话终于把自家调皮儿子镇住了,林臻胜券在握:“今天之内买票收拾行李滚回来。”

“不是,妈,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总有点自己的社交吧。”

他妈停顿了一会儿,正当许昭以为对方要开始忙碌,准备夹着尾巴挂电话时,对面嗓门猛地加大:“社交?你跟我谈社交是吧,你那个小对象,是不是也得请他来趟家。”

许昭宛若被人捏住尾巴的猫:“谁……谁说的?”

“谁说的你不管,我今天就问你,是你今晚上乖乖坐在家里沙发上等我,还是我把你那个小男友接来吃顿饭?你自己选。”

“妈,”许昭声音弱下去,“我谈恋爱也挺正常的,你干嘛非要……”

“你要是普通人,我管你跟谁谈,你到萧家医院还没问明白吗?”

她提到萧家,许昭心中一凛,有了怀疑对象。

“是萧听跟你们讲的?”

林臻秉着不出卖好盟友的原则,坚决不松口:“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只要结果。”

许昭翻身下床,楼梯踩得咯噔咯噔响:“妈,你别冲动,我马上收拾东西。”

“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回来之前跟你爸说一声。”

“好。”他低低应道。

寝室另外三人都已经搬空了,灰蒙蒙的环境让他眼皮有些沉,开了灯,刺眼的白光又把空寂照得明明白白。

许昭站原地犹豫了几秒,还是只开了自己的小台灯。

橙黄光晕斜斜打在他身侧,攥住手机的那只手用力到指尖发白。人影在光里停留了一会儿,转而迅速匿进黑暗中。

“砰砰砰”

张泽锐醒得早,在座位上抱着手机跟女朋友约时间出去玩儿。

他们学校今天开始正式放假,他准备回家之前跟人见一面吃顿饭,毕竟剩下一个半月都得异地恋。

听到敲门声他还有些蒙,因为这架势很像初高中宿管阿姨吹哨敲玻璃喊他们闭嘴早点睡。

作为一名寝室长,他也有几分威严在,非常气势汹汹地把门用力一拉:“谁啊?”

看见外面穿睡衣的许昭,他的气焰消下来大半:“我的天,小橘猫?找严哥吗?”

许昭面色苍白,点点头。

“严哥——好像没回来。”他望了眼严彻的床位。

“我还以为你俩在一起。”

许昭掠过他往里走。

果然,严彻座位上和床上都没人,但东西还在,凳子上挂了一个半开的背包。

“我……”许昭回头,对上张泽锐疑惑的目光,讷讷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张泽锐说:“他昨晚上不是去聚餐吗,可能是喝太醉了直接找酒店睡觉呗。”

“喝醉?”

“对啊,严哥酒量很浅,平时我都没见过他喝酒。”

不光是张泽锐,许昭自己也没见过,好像也没问过严彻。

“你给他发条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别着急啊。”

张泽锐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许昭此刻表情很难看,要急得团团转才会在这么冷的天儿只穿睡衣出门。

许昭似乎才意识到,指尖缩了缩,道“好”,就离开了。

张泽锐说得没错,严彻应该喝醉了,许昭不信邪,开始微信电话双管齐下,轰炸严彻。

幸运的是,第一通电话就被接听了:“喂?”

严彻的嗓音带着嘶哑,许昭还听见他咳嗽了两声,这状态,肯定是宿醉。

“是我。”

严彻当然不至于失去这点分辨力,毕竟他头疼得像要裂开,痛感撕扯着神经,连带尚未苏醒的五觉也变得分明。

许昭听见他笑了一声,随后道:“有什么事?”

许昭很紧张,虽然按林臻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一物换一物,他既然答应回去,那她应该不会再来找严彻。

可听对方这个语气,他又不确定了。

“发生……什么了吗?”

严彻忽然觉得许昭真是有点本事,无论勾他,还是勾别人,时间和分寸把握得刚刚好,装出非他不可的模样,转身又去跟别人。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点东西。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怅惘,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那条线把持得很好,还天真以为那一天来得越晚,许昭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也能越长,看来都是泡沫。

严彻闭了闭眼,缓过一阵难挨的晕眩,才哑声道:“许昭,我在南门XX酒店1205,你来吧。”

说完,他将手机一掷,硬质金属块磕到床沿,又滚下去,落在衣柜边。

许昭猜测他已经相当难受了,一边裹外衣一边举着电话。

“我马上过来,你别挂电话啊。”

严彻没有听到,自然也不会回复他。

临出门前,许昭回忆严彻劈叉的嗓门,顺手捎了一条围巾和一顶绒帽。

许昭的声音像从很远处传来,先是拼命叫他名字,再然后乓乓敲着他的脑袋。

为什么,他都已经躲这么远了,为什么还要不知死活找上来。

他挣扎着翻身。

砰。

摔到了地板上,总算摔清醒了,他坐起来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梦,手机里有人喊他,门外也有,跟双重奏似的。

他迷蒙着眼睛,喃喃:“许昭?”

手机那边静下来,继而门外响起笃定的一声“是我,开门。”

严彻撑着地板缓缓站起来,光脚去开门。

许昭穿得很厚,拎一个塑料袋站门口。

“没事吧?”

严彻低头看他,有点想替他捏紧翘起的围巾一角,但在伸手之前忍住了。

体面的结果不该这样。

许昭往前一步,看清他面上不自然的潮红,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严彻往旁边躲了一下,但完全没躲开,许昭反应太快了。

“有点烫,”许昭说,“你感冒了。”

严彻垂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里还是撕裂般的疼,他沉默点点头,同意许昭的判断。

许昭皱起眉:“怎么不穿鞋?”

房间里开了空调,其实很闷热,严彻不觉得感冒是由于他没穿鞋导致的,但见到许昭面露担忧,他心底还是可耻地闪过一丝得意。

“你敲得太急了。”他强撑精神说道。

“……”

许昭瞥他一眼,也没作声,把人扶到床边坐下。

替严彻盖好被子,他点开外卖软件买了两盒感冒药,又拎着塑料袋起身。

“去哪?”严彻拉住他的小臂。

许昭轻轻叹了口气,单膝跪在床单上,探过上半身在严彻嘴角落下一个吻,带出一片窣窣的动静。

“给你烧水,你要吃很多药。”

严彻被他吻得一怔,瞳孔倏地放大了。

许昭刚从外面来,脸颊是冷的,嘴唇也是凉的,落到他身上像雪一般,即使人离开了,他也幻觉嘴角有片潮意。

严彻麻木地盯着那个在开放式厨房捣鼓的背影,想,如果这些都是演的,许昭应该可以拿国际大奖了。

许昭毫无知觉,他一边烧水一边点开手机给亲妈吃定心丸。

昭:妈,我室友生病了,上午估计回不来。

昭:下午我打个车,保证天黑前你就能看到我在沙发上等你。

老妈:随便你,反正今天之内。

昭:谢谢妈。

十几分钟后,水烧开了,药也送到,许昭过来伺候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跟着他转的男朋友。

“张嘴。”

严彻抿着杯沿慢慢喝,许昭担心呛到他,杯子倾斜角度不敢太大,严彻喝得难受,还是从被窝里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腕,边喝水边看他的表情。

喝完半杯,许昭又张开另一只手的药丸,严彻这回主动张嘴了。

许昭不太温柔地将药倒进他嘴里,掌心感受到这人干燥的唇。

胶囊在喉腔溶解,带出一阵苦味,严彻眉心微蹙,凑上来要喝水,许昭却将杯子举高了。

“昨晚上聚餐喝了很多酒吗?”他平静地问。

当然不是,严彻心道。

不过他很自然地点点头:“对。”

许昭继续给他喂水。

刚刚他拆感冒药时在垃圾桶里看见了白酒瓶,不是啤酒,是度数高的,已经喝空了,如果不是这家酒店保洁清扫不到位,那只可能是严彻喝的,因为开了空调的房间里始终弥漫着一股酒气。

喝完水后,严彻也没有要睡的意思,两人默默坐在床上不言语。

许昭在想要用什么办法为这次不能一起旅行开脱。

而严彻在想,此刻这么温情,他应该早点生病,挽留许昭。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双双愣住。

许昭说:“病号优先。”

严彻:“……”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考完带你出去玩。”

许昭低下头:“但你生病了。”

“我很快就好。”

“而且我这次肯定考得巨差,没指望了。”

严彻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你最近身体不好,考砸了也不能怪你。”

许昭抵着床单的手虚虚握成拳,其实严彻说的没错,无论什么意外,重要的是他们一起,所以男朋友已经为他做出了很大让步。

可是,可是,许昭身上有太多可是。

比起严彻被他妈为难,他更宁愿放弃这次彼此珍惜得来不易的旅程。

“我……去不了了。”许昭垂着脑袋,下巴缩进围巾。

他尽量避开严彻失望的神色。

出乎意料,严彻却笑了,跟电话里那样,很轻很冷的嘲。

他对许昭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走这一趟?”

“当然是因为你生病了啊。”听到他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许昭也有点不耐烦。

“是吗?”

严彻觉得嘴里更他妈的苦涩,就因为喝了许昭给的水,吃了他递的药,听了他说的话。

说不清哪些成分更苦。

“那你他妈的滚吧。”

轻飘飘一句,重重落地,砸在房间里两个人的心头。

许昭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你说……什么?”

严彻扭过头不去接这样的眼神,嘴里没松半分劲:“我说——让你滚。”

他的双手在被窝下握紧成拳,指节深深陷进床单里,仿佛一松手,心也会跟着敞开。

而他不愿意再上当了。

对着他锋利的侧脸,许昭先是难以置信,反应过来后他怔怔发问:“为什么,就因为我不跟你去旅行?”

严彻咬紧牙关,他意识到,每说一句只会比上一句更难听。

许昭忽然扑过来,扳着他肩膀两人齐齐摔进床褥中。

“说话啊,”许昭在上,吼他,“我一大早醒了就去找你,你说你醉了,我马不停蹄跑过来给你送衣服送药,你他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住,他可以在严彻面前哭,但不是这种时候。

严彻再怎么扭头,也能看清他脸上受伤的神情。

“说什么?”他淡淡开口,声音已经沙了。

“说什么,”许昭重复了一遍,“你他妈倒是说说你想要干什么?”

他伸手卡住严彻下颌让他直视自己。

严彻的双眼由于感冒加宿醉早已红了大片,眼尾也有些湿润。

“如果我说,我想分手。”

听错了吧,许昭心道。

“我想分手,许昭,我不跟你玩了,放过我,行不行。”

一遍接一遍,一个字连下一个字,许昭的手指开始颤抖。

“我做错什么了?”

他听见自己在问一个很蠢很卑微的问题。

严彻闭了闭眼,药效上来,缓解了他的头疼,可是那股痛似乎游移到其他地方,在他胸腔里一下一下重重地锥着他的心脏。

许昭忽然想起早上那通电话:“我妈来找你了是不是,她让你不要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严彻摇摇头。

“没人找我。”

许昭身上的围巾、棉服随着他的呼吸颤动着。

“那你为什么要——”后面那三个字是他的噩梦。

“放弃我。”

被抛弃、被遗忘简直是刻在他生命里的诅咒,他以为最爱的人此时却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严彻用劈裂的嗓子痛苦地大吼道:“我不知道,放过我吧。”

一滴、两滴……冰凉的东西持续落在严彻唇角,也带着潮气,但不是甜蜜的吻,是涩咸的。

安静地对峙了一会儿,许昭翻身下床,解下脖子上准备给严彻的围巾,还有自己的手套、帽子,纷纷团在被褥一角,一声不吭地,开门、关门、拿起手机离开。

就像从未来过。

严彻侧过身,对着他走的方向看了很久,眼睛涌上酸涩,他才抬起小臂捂住上半张脸。

离开我,去追寻你想要的,对不起。

酣畅淋漓的一场架(捂头捂脸试图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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