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许诺的第二天没有到来,当天上午,他又裹得严严实实站到店门口,没管自己前几天的人设,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进来找严彻。
严彻出来时,许昭听到他跟同事交代自己是他弟。
“怎么了?”
许昭脸色很差,出门时他明明睡得很香。
许昭的自由额度已满,他不太开心地闷在围巾里:“我要走了。”
林臻女士探亲结束,勒令他跟着回去。考虑到她离芜城很近,许昭真怕一个不答应她就要杀过来,自己老老实实跟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严彻把他围巾拉下一点:“什么时候?”
许昭说:“票买好了,待会儿就走。”
严彻问:“都去哪儿玩了?”
哪儿都没去,在电玩城鬼混了三天。
许昭冷冷瞟他一眼。
他说:“床上。”
严彻食指刮了两下他的下颌,道:“等我一下。”
说完他进餐厅,半蹲在员工物品存放区翻找什么,没一会儿,许昭看见他捏着一个红红的东西走出来。
鼓鼓囊囊的一个红包。
他递到许昭面前:“新年快乐。”
许昭明知故问:“这什么?”
严彻说:“私房钱。”
“……谁要你的私房钱。”
“就想给你。”
“你跟我什么关系啊就给私房钱。”许昭歪头看他。
严彻唇角漫不经心勾着:“能给私房钱的关系。”
“哦,”许昭眼角弯起一个弧度,伸出两根指头夹住红包,“可是我藏不住私房钱。“
“怎么,你家属管得很严?”
家属二字经他一念,甜得发齁,许昭抬手揉了揉耳垂。
“对,”他目光停留在严彻胸前那个餐厅logo上,“不过刚刚家属给我发红包了。”
“所以呢?”严彻一本正经地问,眼里却荡漾着柔和的情绪。
许昭手掌用力,撑开那个红包,另一只手想往里掏,被严彻拦住了。
“做什么,用家属发的压岁钱,给小情人零花啊?”
许昭忽然想起来昨晚上那罐游戏币,他兜里正好揣着几颗,于是放开红包,转而把三颗硬币放进严彻胸前的围裙口袋里。
他在严彻肩膀上拍了两下,暧昧地讲:“压岁钱,给小情人的。”
严彻扮成受宠若惊的样子,郑重察看那三枚币,道:“还挺贵重。”
“那当然。”
他俩在门口磨蹭半天,迎宾小妹妹忍不住喊严彻:“严哥,你跟这帅哥认识啊?”
两人都回头看她,随后许昭杵严彻一拳,低声道:“咱俩什么关系啊,人问你呢?”
严彻抬头对那妹妹说:“刚认的弟弟。”
又转身看向许昭:“满意吗?”
满意个p。
“谁是你弟弟?”
“谁在床上喊我哥哥?”
许昭:“……”这话居然反驳不了。
每次两人在床上,总是许昭先开口喊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跟他相比,严彻简直正经得一批。
“谁说哥哥只有弟弟能喊?”
“那你跟我什么关系?”严彻把问题扔给他。
许昭裹着棉服的拳头一下一下慢慢砸他胸前,一字一顿说:“小、情、人、关、系。”
这时间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店里不太忙,严彻进去跟经理说了一声就跑出来送他。
“走,”他包住许昭的拳头,“送你回家。”
其实也只送到商场门口,许昭从寄存处把行李箱提出来,而后两人站路边等车。
风还很萧瑟,他俩的手一直没放开,直到出租车过来了,严彻把行李箱放进去,又抓住他的肩膀,叫他:“许昭。”
许昭抬眼:“嗯?”
严彻把他拥进怀抱,很紧,热气全擦着他耳廓呼出去。
“和好吧。”
“我爱你。”
许昭人还是懵的,严彻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又扳着他肩膀转身,把他塞进了车里,门“砰”地锁上。
许昭慌乱中没按对按钮,车窗一直摇不下来,他急得要死,很想说话,窗外严彻朝他摆摆手,车很快启动,把芜城景色落在后面。
有一瞬间,许昭甚至想直接从车上跳下来,挂到严彻身上,气势汹汹地攥他的领子,好好问清楚。
怎么又突然和好,怎么又莫名其妙说爱他。
掌心被硌得有点疼,翻过来是被他抓皱的红包,就着外面昏黑的天色,他将钱倒在座位上,一张一张数着。
有整百的,也有十块的,还有一块一块,有零有整,不知道这人从哪儿凑的,一对纸币扒拉到最后,还剩张红色的小纸片,他把纸片打开,里面用铅笔写了两行字。
有零有整,包给小孩。
新年爱你,严彻。
许昭一眨不眨盯着看了很久,两眼泛酸了才把钱带纸条塞进去。
火车一到芜城市中心,他就从上面跳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往最近的商场,花掉跨年那天的出场费,给严彻买了一双鞋。
纯白的,春天马上要到了,他得跟严彻一起度过。
林臻载着他回到海城,一踏进小院门,就从客厅传来多人谈话的动静。
许昭估摸着这阵仗,应该是他爸回来了。
许家的企业一半靠林臻,另一半则是靠着他爸,这两人性格极其相似,同样独断专横,许昭从小听他们吵架长大,也就这几年,他爸的事业重心往北移,才给这个家留下了一些喘息的空间。
平时这个大忙人都是无暇光顾他们这儿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过来了,许昭心里犯嘀咕,一边跟在他妈后面进门。
屋里的人听见这边有动静,都看过来,坐一群人中间的是他爸许如枫。
看清是他们俩,屋里其余人的呼吸都放轻了,当然,肯定是林臻女士的威吓作用。
林臻径直回房间了,许昭手里还紧紧抱着鞋盒,想找个缝隙悄悄溜上楼。
“站住。”很沉的男声。
“你伯伯都在这儿,不过来打个招呼吗?”
许昭放下鞋,站直身朝茶几走去,恭恭敬敬道了声:“各位伯伯新年好。”
许如枫这才脸色转晴,冲身边人道:“许昭,小时候你见过的,跟你们小听玩得好。”
萧伯颇赞赏地打量许昭两眼:“小昭,记得我家萧听吗?”
“记得。”
“今年上几年级了?”
许昭说:“今年大二。”
萧伯拉住他的手臂:“坐这儿慢慢说。”
许昭想拒绝,但他爸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他得听话。
“我这两年记性不好,小昭是学什么的?”
许如枫道:“学的外语。”
“外语不错啊,以后接管你跟林总的生意,指日可待啊。”
许如枫哈哈两声,指着许昭说:“他没什么出息,本专业没好好学,也不知道天天在外面弄什么。”
旁边另一个世家接话:“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倒是看见过你们小昭两回,听说是在组乐队吧?”
“什么乐队,拿着我的钱花天酒地罢了。”许如枫接道。
待在这种场合,许昭浑身都很难受,他踏进这个门,甚至还没来得及卸去一身疲惫,就像被审问一般接受来自各方的打量。
这感觉很怪。
许昭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话题要浮出来了,终于,在对他的大学生活进行一番打探后,他爸开了金口。
“这学期身体有不舒服过吗,听你妈妈说感冒了几次。”
许昭拿不准他想问什么,含糊答:“没什么问题,已经好了。”
“你去过萧家医院?”
来了,关键话题。
“嗯。”
萧伯解释:“要做检查跟我们说一声就行,犯得着跑这一趟?”
许昭道:“那会儿太急了,以后提前给您说。”
萧伯拍拍他的背:“哪儿用得着告诉我啊,找萧听就行,他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你别蒙我,小听把你们家那几个项目捯饬得多好。”许如枫揶揄他。
其余人跟捧哏似的:“你们两家是世交,小辈关系又好,算亲上加亲了。”
此言一出,就像往静湖里投下一块石头。许昭、许如枫、萧伯的身体通通一僵。
“亲上加亲?”许昭低低念着,是哪个方面?
“哎,也不急,小昭还得念书呢。”萧伯道。
许如枫说:“他还读哪门子书,心不在焉,不给我惹是生非就不错了,巴不得赶紧找个人管管他。”
许昭两手揪住沙发毯,心跳忽地加快,耳边响起嗡嗡声。
“小昭,”萧伯在他身侧道,“对我家小听印象如何?”
许昭张口,发出的声音有些哑,他不太确定地说:“挺好的。”
许如枫简直想替他拍板:“问他做什么,我们两家早就定下的。”
萧伯安抚他也安抚许昭:“现在的年轻人提倡自由,我得先问问小昭的意思,我家小听现在单身,小昭呢,合适的话两人先相处看看。”
相处看看,许昭发觉他家甚至比芜城那个破破烂烂的火车站还透风,寒意自脚底往上窜,把他五脏六腑浇了个透。
此时此刻,他脑袋里嗡嗡转的除了“相处看看”,还有严彻最后说的那几个字。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爸,萧伯,我有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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