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岭深处,唳云峰仙游境内。
“用力,师弟使点劲儿,就差一点点了,快——”
两个白衣小童正攀在院墙上头,高的在上,矮的在下,高的正踩着矮个肩膀往院墙里翻,可惜矮个瘦弱,被他踩得连连摇晃,眼见就要腿一软趴下去了。
“师兄你别动了我撑不住了,啊——”
没等这惨痛的一跤吵醒院内打盹的人,两小童顷刻间被左揽右抱着踏踏实实落在了石板上。
“唔唔唔唔唔唔——”
小的不经吓,没反应过来,豆大的泪珠往外掉。
大的先回过神,顺着结实的手臂往上瞧,欣喜地喊出声:“连觞师兄!”
小的这才打了个嗝草草结束哭号。
连觞松开夹在两人腋下的手臂,蹲下/身教训人,“知道他最不喜睡觉时被搅扰,怎么还来这儿胡闹。”
小的说:“是师兄想要吃仙君院里结的枇杷,又不敢叫他发现。”
大的立马嚷嚷着扮鬼脸:“又是我想吃了?还不是赖你一张嘴馋!”
小的被训得跟个鹌鹑似的,眼见又要掉眼泪。
连觞头疼,顺着墙根往上看,白砖砌的院墙隐在一丛冠华如盖的枇杷枝后,翠绿枝叶间偶尔能瞧见几个金灿灿的大枇杷。
连觞拨开枝条,一只手摘了四个,递到小孩面前。
“给,”他越过院墙瞥了眼里面睡觉那位,交代:“多了没有。”
小孩金豆豆瞬时被堵回去了,挨个数了用衣袍兜着。
大的被分到两个,颇为懂事地递给连觞:“谢谢连师兄。”
连觞摆摆手,示意头上:“我想吃自己会摘。”
小的有样学样,递一个过去:“谢谢年师兄。”
没等连觞再次拒绝,大的就伸手堵他嘴巴,“师兄不要,是‘连’不是‘年’。”
小的拉长声音愤怒地出声“噢——”,蔫巴蔫巴跟着大的走远了。
打发完了这两个小鬼,连觞攀着墙头一跃,轻轻跳了上去,靠着枇杷枝看院里的人。
邻近端午,暑热渐至,人和神仙都贪凉,那人不披薄衾,枕着院里竹椅睡得正香,宽大袖袍被风吹得鼓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手中勾着的一柄圆扇要落不落。
连觞的目光从他身上一寸寸描摹而过,比风还无痕。
用晚饭时间到了,神仙也得起床。
沈约睡梦里抽了一下身子,差点一骨碌摔到地上。睁眼一看天竟黑了,忙缓着半边发麻的身体醒神。
偌大个君府居然连个喊他起床的人都没有。
沈约只顾扯着嗓子大喊:“沈连觞——”
还在西院浇花的人听到声音桶都不要了,着急忙慌跨过花田飞奔过去。
连连飞跃几堵院墙之后才堪堪在竹椅旁停稳,连觞气不带喘一个地问他师傅:“师尊有何事吩咐?”
“不错,”沈约装模做样看了两眼天色,“比上次快。”
连觞点点头:“谢师尊。”
沈约张开双臂,怀里的气味一股脑往连觞面前拱。
“师尊喝酒了。”连觞眉心微蹙。
“不过半壶,你师叔亲自酿的,下次带你尝尝。”
“师尊今日有没有误事?”
误事是铁定误了的,垂云仙君哪次喝酒没误事,连觞也只是礼貌地问一句。
可惜沈约也只会礼礼貌貌地答:“没。”
连觞点点头,捡起桌上的丝带绕过沈约后腰替他绑紧了,又拂开他额前被风吹乱的长发,挽好。
收整完毕,沈约刚想舒舒服服散个步,连觞似又想起来一桩:“师尊何时给我置办衣裳?”
沈约在前面回头:“今日去吧,人间正热闹。”说罢又踉踉跄跄朝外走。
“……”穿着昨日刚买的新衣裳的连觞有点无奈。
这是,现在还没醒酒呢,醉鬼。
前往正殿路上,其他人一见这两师徒一前一后挨着,前面那个还摇摇摆摆,便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有几个看热闹的问连觞:“仙尊这是,又喝醉了?”
连觞板着脸不应声,只想今晚上怎么糊弄过去。
用晚餐时倒挺让人省心的,各路仙君知道他喝了酒,也都由着他去,只老君交代连觞一嘴今日务必把人看严了。
连觞追进他的卧房,沈约才安静下来,却也过于安静了。
他卸了力坐在床沿上,两袖无力垂在身侧,若不是烛光映着,连觞还能看清楚他的眸子一闪一闪,还真以为他又出窍了。
沈约静着,连觞陪他站着,两人都没出声。
就这么僵了半炷香时间,沈约突然动了,动静不小,肩头一颤,像被难以抑制的悲痛挟制,簌簌落下泪来。
连觞不敢妄动,身影悄悄移近纱帐,沈约哭得很痛,也很沉浸,让人不敢打扰。
不移时,那单薄的身躯不颤了,连觞才跪到他脚边,轻声哄他:“师尊。”
沈约朦胧的泪眼下,连觞容貌尚不太清晰,他伸出手指抚上连觞的半侧脸,“你是谁?”
连觞带着他的腕子继续往上抚,划过额头、鬓角、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才嗓音沙沙地说:“师尊想我是谁,我便是谁。”
同无数个沈约醉酒的夜晚那般,连觞听到他喃喃:“阿月,阿月。”
新短篇,古风,终于开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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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三愿同梁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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