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雨段雨段雨!”嘈杂的背景音里,舍友大声催促,“亲爱的你快点啦,大家就等你了!”
“马上马上!”段雨捏着手机,打开柜子找衣服穿,穿吊带的间隙里她戏谑道,“不过什么叫就等我一个,听这声音,你们已经开始了吧?”
“好吧。”舍友在那边笑,“确实开始了。不过大家还是期待你的到来啊!”
“好。”段雨穿好了吊带,又换上那条很时尚的背带裤,笑着答,“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穿好鞋子,背上小背包,她在宿舍的镜子里看了一下自己。
嗯, fashion却又不至于太过暴露,很不错。
只是个子稍有点矮,如果能再高一点就更好了。
今夜是他们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夜晚。一群平时关系很要好的少男少女们在酒吧订了包厢,打算一醉不归,用这个肆意的夜晚为四年的青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然后,各奔东西。
过马路的时候,人行道上亮着红灯,段雨站在原地等待,顺便拿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一会儿之后她再次抬头,想要看看绿灯有没有亮,却在抬起头的那一刹,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就这样隔着一条斑马线,遥遥地看着对面那个人。
这样的距离其实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在那三年的时光中,她曾无数次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用余光一笔一笔将他描摹在心中。
所以,怎么可能认错?
绿灯亮了,她身边的人开始向对面走,有位姑娘还很好心地提醒她说“灯亮了,可以走了”。可她站在原地,只怔怔地朝他看,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直至他越走越近,看清了他脸上和多年前一样的如风般温柔的笑容,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觉得脸上冰凉。
伸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于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七年前。
“你个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嗯?”一个中年女人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这辈子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嫁到你们老段家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不说,还得替你那没出息的爹擦屁股照顾你!”
她怀里抓着一个女孩。
女孩涂着鲜红的口红,画着眉毛,眼皮上是厚重的蓝色眼影,头上别着一个很大很夸张的水钻发卡。她穿的衣服也是很夸张的风格,上半身是一件宽到几乎没边的蝙蝠衫,下半身则是一条很紧身的牛仔裤,鞋子是一双凉鞋,还带了点跟儿。
她似乎很用力想要把自己打扮得跟那些大人一样。
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并且毫无疑问,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朝中年女人吐唾沫的地方翻个白眼,用力地挣扎起来:“那你就别管我!你放开我,我去社会上打工赚钱!”
“打工?”中年女人冷笑一声,“就你这小身板,姑娘,人家能看得上你?小心有一天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钱呢!”
说完,中年女人押犯人似的把她推进了一个办公室。
“陆老师,我们来了。”一进办公室,中年女人立马和颜悦色起来。
女孩在她身后,白眼一个接一个地翻。
这个女人,对谁都一副好脸色,可只有她知道这是装的。这女人在她面前就不装了,凶神恶煞像个母夜叉。
那张办公桌上坐着个年轻老师,女孩也懒得去看,心里不耐烦地想,姓陆的这家伙就是她这三年的班主任?
“这就是段雨?”
站在后妈身后的段雨听到姓陆这家伙问了第一句话。
她懒得回答,她后妈代她回答说:“是是是。小姑娘亲妈走的早,缺少管教,初中的时候也没好好学,尽顾着和街头混混玩了。把她插到陆老师班上,也是希望陆老师能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好好教导教导她。她看起来这个不上道样,但其实人还可以……”
后妈在段雨面前什么难听说什么,可是在陆老师面前,也知道把这死姑娘说好听点,才好塞出去。
后妈名叫杨五妹,在家里就排行第五。
当年她爹妈一心想要个儿子,可是头一胎生个姑娘,第二胎还生个姑娘,等到了第三胎又是个姑娘时,爹妈不耐烦了,派出所问取什么名,她爹手一挥,三妹,杨三妹。
第四个杨四妹。
她是第五个,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杨五妹。
等到第六胎,她爹妈终于生了个儿子。
由于孩子多,再加上她爹妈全部的心思都给了唯一的宝贝儿子,杨五妹总是缺吃少穿,连书也读不起,读完小学就开始打工。
小时候穷怕了,长大后的杨五妹便一心盼望着自己嫁个有钱人。
可盼了好多年,才发现有钱人人家根本看不上她。
这拖来拖去的年龄也大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媒人给她介绍了段明成。
也就是段雨的爸爸。
可天有不测风云,段明成在两年前因为酒驾出了车祸,离开了。只丢下杨五妹,还有段雨两个留在家里。
杨五妹一直都不喜欢段雨。
说起来,谁会喜欢啊。她刚和段明成结婚的时候,这小姑娘就像个疯子一样,恶狠狠地把她的东西丢出来,大喊:“你不是我妈妈,你滚!”
之后段雨上了小学,三天两头的,学校那边就打电话过来,说是段雨又闯了什么祸什么祸。
简直是烦死了!
现在段雨初三毕业,段明成不在更没人能够管她。死姑娘像是头倔驴,下定决心不读书了,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要去社会打工。
杨五妹就把她拧到学校来了。
之所以找这个陆老师报名,其实也是杨五妹打听到这个老师今年刚教书。
新老师嘛,肯定好说话些——
新老师果然好说话,和她聊了一些具体情况之后就很利落地给段雨报好了名。
杨五妹办好事,对着段雨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在学校里好好学听到没?”
段雨懒洋洋地抠着指甲,对她翻白眼:“慢走,不送。”
杨五妹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段雨和陆远洲两个。
陆远洲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女孩,以及她脸上夸张浓厚的妆容,站在她面前,条理很清晰地开始罗列:“一,今晚回去之后洗干净脸,从明天开始不许再化妆了……”
“我画我的脸,要你管啊!”段雨抬头瞪他,不客气地打断他。
他比段雨高出许多,段雨几乎是仰视着他。
这让段雨觉得不安心,于是很用力地踮起脚,想要尽力使自己再高一点。
陆远洲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摸摸她的头,笑了:“小姑娘,还得再长几年呢。”
“不关你的事!”段雨打开他的手。
陆远洲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瞧着她,徐徐讲来:“一,每天长时间化妆容易堵塞毛孔,形成粉刺;二,化妆品中含有的汞或者防腐剂等化学物质容易对皮肤造成不可逆损害。你现在才十五岁,难道你想要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拥有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段雨表面上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心里却偷偷地开始盘算,……不化就不化!
陆远洲继续讲那些规则纪律,段雨开始打呵欠。
一个接一个地,声音很大。
陆远洲停下来,略带些无奈地看着她。
她则无所谓地抱着肩。
终于,陆远洲妥协了:“好了,我带你去宿舍楼。”
段雨就这样住了校,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活。
说是高中生活,可段雨也没抱多大期待。她本来就不想继续读书,要不是杨五妹把她带到这里,她才不会上什么高中呢。现在既然被迫上了,她也没想着安安分分在学校里待着。开学第一天,她就逃了课。
陆远洲把书放在讲台上,看着那个空了的位子,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陆远洲大学读的是中文系,毕业之后又考了研究生,最后来到这所高中当老师。
或许是成日里浸润在文字中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很温润的书卷气。说起话来声音理性安然,还十分喜欢列条理,一什么什么,二什么什么,三什么什么。
他对段雨这个叛逆的小姑娘作了分析。
一,幼时丧母,导致童年缺少了关怀和温情;二,爸爸取了新的妻子,让她觉得愤怒与不甘;三,少时丧父,失去了最后一丝属于家的归属感。
分析完之后,陆远洲揉揉眉心,觉得这事有点难办。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高一的学生们已经在上晚自习,而段雨还没有回来。
抓起一件外套,他给班里的学生嘱咐了一下,自己出去找她。
小巷中。
巷子尽头,段雨恶狠狠地盯着堵住他们路的几个小黄毛。
她身边还有一个姑娘,和她差不多年纪,穿着暴露,正瑟瑟发抖地挽着她的手臂。
这姑娘名叫方如意,和段雨是所谓的“江湖姐妹”,今天你有钱了请我喝啤酒,明天我有事了叫你来解围,好事一起,坏事也一起。
今天段雨本来逃课在网吧玩,傍晚的时候方如意忽然上线Q找她说自己被人盯上了。
段雨一看,好姐妹有难,冲出来就来帮忙。
原来方如意在酒吧打工,这几个小黄毛给她塞了点钱,就叫嚣着要买她。方如意虽然也是在社会上混的,但是对于“买”这种事不能接受,就拒绝了。
几个小黄毛不干,开始上下其手。
方如意慌张地去找大堂经理。那个酒吧本来就不怎么正经,经理又一看,一边是几个吊儿郎当一看就不好惹的黄毛,一边是一个弱小无助没人撑腰的姑娘,当然是向着黄毛了。经理就训斥说:“人家客人要干什么,你干就是了!哪儿来那么多事?”
方如意慌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逃了。
结果今夜这几个黄毛不知怎么的,就追着她不放了。
巷子中,段雨把自己的校服上衣脱下来塞给方如意:“穿上。”
方如意哆哆嗦嗦地看着那几个黄毛,声音里带着哭腔:“段雨,我们完了……”
她的手实在太抖了,抖到连衣服都穿不上去。
段雨替她把衣服穿好,回忆着后妈杨五妹的模样,也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谁说的?他们要是敢过来,我就砸死他们!”
她手中拿着一块瓦片,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凶狠又野蛮。
几个小黄毛对视一眼,彼此都很不屑、又带着点猥琐的笑了起来。
他们走过来了。
方如意惊恐尖叫:“啊!”
段雨把她挡在自己身后,握紧瓦片:“你们要是再往前走,我就……”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小黄毛身后响起:“我就报警了啊。”
段雨怔住了。
看着陆远洲向他们走来。
报警这个词果然还是管点用的,再加之陆远洲和他们相比,是个大人,妥妥当当的大人。
小黄毛到底忌惮几分,很晦气地朝地上吐口水,骂了几句娘之后就走了。
巷子里没有灯光,越到尽头越暗,段雨看着陆远洲走到他们身边,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具体是什么表情。
生气?失望?埋怨?
然而还没待她说出什么,他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叹:“太吓人了。”
段雨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崇拜和愧疚瞬间烟消云散,书生就是书生,没有半点用。
她轻蔑地用鼻子中哼出一口气:“你来干什么?”
陆远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你说我来干什么?”
方如意终于抬起头来了,猫着一双眼打量陆远洲:“段雨,这人是谁啊?”
段雨又哼一声,不说话。
“我是她老师。”陆远洲回答说。
“好年轻噻!”方如意立马就忘掉了刚刚在黄毛面前的恐惧,兴奋地感叹起来。
“好了好了。”段雨也知道陆远洲为什么找她,“我现在就回学校,回回回!”
陆远洲却站在他们身前,没有挪步。
“不是回学校吗?”段雨哼道,“走啊?”
“等一等。”陆远洲说,声音很平静。
他首先打量了一下方如意,又看了一下段雨。最后,慢慢地说:“小姑娘们,这真的就是你们想要的人生?”
画着格格不入的妆容,穿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或千奇百怪、或暴露不堪的衣服,为了所谓的姐妹义气而在巷子里握着瓦片和几个小混混僵持,自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以为自己已经和那些大人们一样,踏入所谓的社会,所谓的江湖。
可是,这哪里是真正的长大呢?
段雨好一会没吭声。
方如意胆怯地抬头看陆远洲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再看陆远洲一眼,再次低下头。
陆远洲叹口气,问方如意:“在酒吧打工?”
方如意怯怯点头。
“以后就别去了。”陆远洲说着,伸手向着胸口探去,到了半空中又有点尴尬地停了手。
“钱包?”段雨从外套里掏出他的钱包递给他。
陆远洲点点头,接过来,从里面扒拉出一叠粉红色的票子,递给方如意,拍拍她的头,很温和的说:“这些钱够你这几天的花销了,你去辞了那里的工作,找家里人说一说,去高中报名上学,或者来找我也行。”
方如意怔了一怔,看着那钱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是段雨的老师,她也不熟悉。
“他给你就拿呗。”段雨扭过脸,“难得有傻大头给人塞钱。”
她这样说,陆远洲也不生气,甚至还很好脾气地笑了笑。
段雨又沉默了下来。
他带着他们两个向巷子外走,段雨跟在他身后,抬头悄悄地看他。
他比她高出许多,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能仰望到他的侧脸,小巷子里暗淡的光线勾勒出他的下颌线,却出其意料的不锋利,而是温温柔柔。
越向前走,离街头的灯光越近,眼前就越亮。
越走越亮,越走越亮。
绿灯已经熄灭,红灯再度亮起,而段雨还站在这边,分毫未动。
陆远洲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很温柔的,很久违的。
段雨抹着脸上的泪,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七年前的她,叛逆,无礼,总是心怀不甘和怨恨,怨着妈妈为什么不等到自己长大就离开,怨着爸爸为什么娶了后妈,怨着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与差劲。
她自暴自弃,化上夸张的妆容,穿着带跟的凉鞋,熟练地翻着白眼,说着脏话。
她知道那不对,可是她也不想对。
反正也没有人关心与在乎。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老师来到她身边,对她说,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那天晚上,他带着她走出那条黑暗的小巷,让她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人会惦念着她;后来他选她作为语文课代表,让她全班同学面前很快混熟;答对题后他温柔地笑着夸奖她,让她觉得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在她那三年的青春里,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独一无二到,不知于何时开始,她满眼都是他。
在他的课前,她必定要洗刘海;在他的课上,她挺直了背坐端正地听他讲。
她开始期待,又开始紧张,时常用小镜子看自己脸上有没有长痘痘;语文作业并不是很多,如果有作业要送去他办公室,她心里就充满了雀跃,要是没作业也没关系,她就时常去他办公室附近,假装偶遇。
她努力地学好语文这一科;她偷偷地给他办公桌上放一包润喉糖;她在心里、在纸上描摹他的模样。
她最难忘的记忆,就是有一次在楼梯的转角处,他们迎面碰上。
四目相对,她怔怔地盯着他看。
而他翘起嘴角露出很温柔的笑容,摸摸她的头,说了一句:“小姑娘,今天还是没长高啊。”
因着他这一句话,她接连喝了一个学期的牛奶。
高三毕业前夕,她趁着一次去他办公室拿卷子的机会,对他说:“老师,大家都很喜欢你。”又轻声地:“我也喜欢你。”
那句跟在后面的“我也喜欢你”,是她三年来偷偷藏着的小心思。
不是学生对老师的。
那时陆远洲正在低头批改作文,听了她的话,手下的笔顿了顿。
然后,他也没抬头,很自然地笑着说:“我也很喜欢我的学生们。”
他忽略了那句话。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听懂,还是因为听懂了。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外面下着大雨,陆远洲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前程似锦。
告别结束,大家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段雨坐在位子上,看着陆远洲走出教室门。
陆远洲花了三年的时间让她成为一个有知识的、听话的学生,可是此刻,那个混混段雨又出来了,在她的脑袋中狠狠骂道,喜欢就去说啊,也许上次他就是没听懂呢!
段雨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冲出去。
大雨滂沱中,陆远洲撑着一把天蓝色的伞,看清在大雨中狂奔的她后怔了一下,忙把伞移到她头顶。
三年了,段雨还是没有长高多少,看他时还是得抬起脖子。
雨声太大,她怕自己的声音被掩盖住,很大声地喊:“老师!如果我不是你的学生呢?如果我当初没有上这所高中,而只是社会上的一个普通人呢?”
这句话似乎有些没头没脑。
然而陆远洲看了她许久,仿佛早就知道答案般地回答说:“那我们也就不会见到了啊。”
段雨听着这句话,脑中只觉轰然一声响。
如果我只是社会上的一个普通人呢?
那我们也就不会见到了啊。
——所以,我们既然注定遇见,那就也注定止于师生。
她的泪一下子落下来。
陆远洲笑了笑,笑容中依稀有些轻轻的无奈和悲伤。他把伞递到她手里,嘱咐说:“快回去吧,小心着凉。”顿了顿,又笑:“段雨同学,祝你前程似锦。”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段雨高考成绩很不错,上了一所一本大学。大学里她学习专业知识,参加社团活动,和身边的朋友谈笑风生,变得开朗又大方,身上完全看不出过去那个非主流叛逆小姑娘的模样。她在长大,在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可是这一刻,红绿灯的路口,她却再次像七年前一样,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了。
两人静静对视着,陆远洲眼眸深深,笑容依稀和从前一般温柔。
几年不见,他揉了揉眉心,看着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小姑娘,怎么还没长高啊?”
段雨刚抹干的泪刹那间又要落下来了。
这时舍友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段雨段雨段雨!你怎么还没到啊?”
陆远洲笑问道:“是有约吗?”
段雨对舍友说了一句“稍后”,挂断电话点了点头:“今天是我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天,约好去酒吧聚一聚。”
陆远洲怔了一下:“哦,对,你毕业了。那就快去吧。”
段雨握着手机,看他:“老师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陆远洲想了想:“一,注意安全;二,毕业快乐;三,”他顿了顿,两眼弯起,很缓慢很温柔地说,“段雨同学,祝你前程似锦。”
和多年前一样,没有别的,仍只是那一句——
祝你前程似锦。
于是段雨也笑了,同样笑的两眼弯弯,对他点头。
绿灯又亮了,她踏上斑马线,挥挥手,很洒脱地向前走去。
番外
段雨喜欢他,陆远洲是知道的。
最开始,这个女孩叛逆,张扬,不听话,第一天就逃了课,直到晚上还没回来。
他跑出去找她,寻遍了满大街,才终于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她。她手里握着一块瓦片,把另一个姑娘护在身后,像只小狼一样地瞪着几个小黄毛。
他在巷子口摇头轻笑,朝他们走过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小黄毛吓人,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他未必解决不了小黄毛们。
多年前的他不也正是如此么?
是的。
看到这两个女孩,他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身为孤儿的自己,也是满身尖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抽着劣质的香烟,时不时和各路小混混约架。
本来他以为他今后的人生将一直如此,可是,有人将他拉了起来。
于是他上了高中,上了大学,和当初拉起他的那人一样,也成为了老师。
段雨是那样像多年前的那个他,他尽可能地对她好,给她温暖,给她笑意,想把她也拉起来。
可不知于何时,他发现,她看他的眼神渐渐开始变味。
他比她多经历过那么多的世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眼中藏不住的恋慕?
可是他不能说,不能回应,不能越过三尺讲台,给她一个拥抱。
她借着说“大家都很喜欢你”的名义,把自己不一样的喜欢偷偷放在后面,他假装听不出来,和往常一样,自然地笑着回答:“我也很喜欢我的学生们。”
学生,只是学生。
有晚风徐徐吹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斑马线上,小姑娘正大步地向前走着。
她真的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用浓妆艳抹和夸张的衣着来证明自己是个大人的小屁孩了。
笑了笑,他转过头,向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段雨走完了斑马线,站在对面,悄悄地回头向他看,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渐渐地,渐渐地,看不到了。
她这才终于挪动步子向前走去,一阵晚风吹来,刚刚流过眼泪的脸凉凉的。
天空中,一弯明月高悬,温柔的照拂着这片大地上或喜悦,或失意的人们。
“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是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
注:“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是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出自网络名句。
和长篇相比,短篇是非常高效的,有什么点子和激情立马就可以写下来并获得结果,所以作者是很喜欢写短篇的,在过去也写了非常多的短篇。这些短篇什么类型都有,考虑到读者们看文有自己的偏好,作者会在每章后面标一下这个故事的具体类型^_^
因为作者每周要为另一本长篇存一次稿,所以这本会在存稿的时候一起更,也就是每周更新一次(但每次会更新好几篇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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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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