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女主视角

我是个没有神力的神，父神母神为了让我长存，在凡间为我立了庙宇。有了凡人的供奉，我便同其他神没什么区别，至少表面看来是这般。

神界有个战神，凡人称之长风上神。据说，他原是凡间一国将军，从无败绩，直至二十三那年中计被谋杀，因生前功德圆满得以飞升。他那般精明，无人知晓他为何会中计。

神界众神也私下议论，我倒不甚关注，只是，他看向我的目光很是奇怪，看得我心慌。

我不常出门，父神母神威名远扬，也不常有神造访我的神宫，长风那日忽然造访，倒是让我措手不及。来者是客，我请他进来了。

他倒是知礼，言辞并不妥，只是那目光，着实奇怪，好似认识我，又好似认识的不是我。

他起身告辞，行至宫门回过头唤我：“长清神女，可认得云霁？”

有些熟悉，但我仍是道：“不知。”

他似是不信又问：“那可认得楚桑榆？”

我警惕起来。这是我本名。在神界，本名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晓的。

“你如何知道这个名字？”

他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有些不解，又像是哀伤。我听见他开口，“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我终是没有告诉他

送走长风，我总有些心神不宁。压下心头的烦躁，我靠着软榻小憩。我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在梦里，有个少年总是与我对话，或者说，是与凡间曾经的一位公主对话。

“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可好些了？”

“殿下不是喜欢兔子吗？送你。”

“殿下，我想成为一个，庇佑四方平安的大将军。”

“殿下，我要出征了。”

“殿下。”

“阿榆。”

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我胸腔某处，涌出了从未有过的疼痛，那是令我陌生的情感。我从梦中惊醒，茶已凉了。

那梦境真实的好似我真实经历过的。但我自降生以来，从未去过凡间。父神母神那般强大，我却没有神力，可我依稀记得儿时我也天赋异禀、艳压群雄。没有人为我解答疑惑。

我想起长风看我的眼神，温柔、哀伤。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我没有去寻长风，他向来让人捉摸不透，谁知他究竟在哪里。父神曾给过我一个法宝，其中神力足以支撑我往返神人两界。

供奉我的庙宇香火旺盛，我隐匿于人群中，看着他们对着我的神像三叩九拜。神像没有脸，这是人界的规矩，神的脸怎能轻易让凡人得知。

我带着面纱行走于人间，想寻找那个梦的真相，又无迹可寻。我想到了云霁，是长风的本名吗？我无从可知。

坊间老人是很神秘的存在，他们总是知道一些隐晦的事。我成功打探到云霁的故国——黎国。在黎国的人们看来，云霁是个一百年前的将军，曾救黎国于水火。

“云将军是黎国的救星。”上了年纪的大娘如是对我说，”少年将才，正义凛然。我娘还是个女娃娃时，天下大旱，云将军带领将士们从几十里外为我们挖通水渠。若不是他，怕是那年我娘早已饿死。”

所有知晓他的人都评价云霁，正直、热血、胸怀大义。我忽而情绪翻涌。长风呢？他会是云霁吗？

黎国皇宫外一处巷子深处住着个婆婆，她说她娘是长清公主的贴身婢女。长清公主，是云霁的妻子。

婆婆坐在巷口，我陪她看着夕阳，听着她将百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百年前，黎国只是个小国，但胜在矿产颇多，颇为富裕，也因此招致周边大国眼红。景帝嬴后是难遇的明君贤后。景帝在位十三年，嬴后诞下公主，那是景帝唯一的女儿。

公主千娇百宠长大，未及笄便得了封邑，封号长清。云霁是长清胞兄伴读，他自幼与公主相识，少年将才，谁不道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公主十七岁那年，嫁于云霁，这年云霁二十二。

二人婚后半年，景帝驾崩，嬴后病重，太子正于战场杀敌，生死未卜。二皇子肆机登位。又一年，云霁死于西面战场，处处蹊跷。

公主入宫面圣，半月后，前往西战场。又半月，嬴后病逝。公主自刎。

世间再无云霁，亦无楚桑榆。

太阳早已落山，婆婆的家人来接她回家。晚风吹过，带起面上一阵凉意，我方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回了神宫便病倒了，父神母神问询从外界赶回。我总睡不踏实，母神在一旁陪着我。又一次惊醒，我与母神都没了睡意。我想到了那个梦，想到了云霁，想到了凡人楚桑榆。

我问母神：“阿母，我真的是天生没有神力吗？”

母神嗓音很柔和：“阿榆，没有神力，我和你阿父照样可以庇佑你。”

我却敏锐地捕捉住她的漏洞：“所以我不是天生的，阿母，你都知道对不对？”

母神很久没有开口，半晌，她说：“阿榆，活得糊涂些没什么不好的。阿父阿母只希望你平安。”

我和她对视：“若是我不想忘记呢？你们可曾问过我的意愿？”我话语中已然带上哽咽。

母神为我顺了顺背：“明天阿榆，待明天。”我背过身去，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入枕中。夜更深了。母神离开了我的神宫。

第二日，父神单独见了我。他问，为何突然质疑起这件事。我隐去云霁的拜访，只道自己去了人间。

父神没多问，只回我道：“想来你已知晓自己曾去人间历过劫。那时你回来，险些走火入魔，我同你阿母无法，只得封印了你的神力，带着那部分记忆，其后的事你也知道。阿父只问你，当真要解开封印？”

“阿父，”我掷地有声，“我不能总活在你们的羽翼下。”

父神拂拂衣袖：“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我再一次在梦中，见到了那个少年。他的脸庞，同长风、或者说云霁，如出一辙。

————

我是楚桑榆，是神界长清神女，是凡间百年前的黎国公主。在凡间，我有个相爱的人，他陪我从牙牙学语，到相知相许，我们那么相爱，可上天为什么要我们分离呢。

二皇兄夺了太子哥哥的位置，气得母后卧床不起。父皇不在了，没有人庇护我们母女，我只剩母后和云霁了。

可他嫌阿霁功高震主，那场战争，阿霁本能活下来。他本已答应我，战后便辞官，陪着我和未出世的孩儿。

阿霁死询传来，我不信，云霁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死于偷袭。

我入了宫。皇位上的人虚情假意地安慰我，真让我恶心，他到底伪装不下去了，直言因为我，云霁才中计身亡。

因为我。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云霁的软助，是我害死了阿霁，是这罪恶的权力。

我去了阿霁生前最常待的战场，好像这样我们就还在一起。半月后，母后病逝。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我而去。我黎国江山就这么落入了一个德不配位的人手里，真可悲。

对不起父皇，阿榆没能守住您的江山。

对不起母后，阿榆恐怕不会听您的话好好活着了。

对不起，云霁。

这是我的梦，是我真切体会过的人生。我怎么能忘了云霁呢，怎么能忘了那个为我捉兔子、做灯笼，甚至为了我，放弃自己毕生所愿的云霁呢。

怎么办，我好像真的爱上这个凡人了。

我又去了凡间，去看了看我待过的地方，去回味我那一生中所体验过的事。亭台楼阁万丈高，百年过去了，那个德不配位的畜生被推翻了统治，宗室之子上位。到底黎国的江山留住了。

皇宫的摘星台是曾经的我最常去的地方，和云霁。鬼使神差地，我又去了那里。月亮很圆，旁边总有一颗星的陪着它。我看到前方有个人影，心头一动。

那人扭头看我，冲我作揖：“长清神女。”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神女怎么想到来这里？倒是巧了。”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试探，抬起头直视他：“不巧，我在寻你。”他愣在原处。

我一字一句，就着初次梦中他的话回应他。

“风寒早就好了，云霁，你在关心我吗？”

“真巧，本宫前些日子出宫买了把匕首，无处用，送你吧。”

“那本宫祝你愿望成真喽。”

“云霁，你凯旋的话，本宫就嫁给你。”

我看到他眼眶逐渐红了，眼底情绪翻涌。我轻声唤他：“云霁。”真丢人，怎么哽咽了呢，“我都记起来了。”

在云霁逝世后的第一百二十二年，我们再次在月下相拥。

父神母神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反应，凡人飞升，与昔日历劫时相爱的神结偶并不少见。母神只说：“阿榆，放心去吧，阿父阿母在呢。”

云霁逝世后的第一百二十五年，我们在神界成婚。

2023.6.13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