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府工作人员,不是黑白无常,为什么在地府工作就一定是黑白无常,可能范哥和谢哥确实很优秀,但是勾魂的不止他们两个,地府又不是就这么一点工作,只有他俩也忙不过来。
我两千年前也当过人,是个账房先生,最终死在大牢。那个年代人都死的莫名其妙的。我老板当时是个织造,可他大舅哥犯事,本来没我什么事,我被莫名其妙抓进去,然后一病就病死在里面了。
到了地府,有个鬼自尽了,你说鬼怎么自尽。跳奈何,不再准备做人,彻底消弭。
我万念俱灰。想这仕途经济功名利禄前程似锦。我写的那么好的文章,考了那么久的功名,随着去世,转瞬间一切成空。荣华富贵忧国忧民的抱负,还没开始已经结束
可当我眼睁睁看着一个鬼跳入奈何,瞬间消融,化为涅粉,我还是吞了口吐沫。“真是勇气可嘉。”
我被一个黑头大耳看上去就是领导阶层的人问“来这儿干活吗”
我死后没过多久,乱世了。我看到长得漂亮的相公被土匪强制狎亵,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虽我相貌平平,但也是三十而立,粉面长须,若是被那贼人讨了去。还好,我死了。我摸了摸胡子,心里安慰不少。
乱世真不好,又忙又乱。地府考核极难,我也算捡漏,升了个官。
刚开始我并不满,因为我发现我做的都是不需要我生前所读四书五经,可以说没有甚么技术含量的工作。
今天去把王某某的魂魄引渡过来,明天去把奈何的垃圾清了,把乱扔垃圾的打三十大板。开导那个想不开的,作恶多端还想走关系?送去投猪胎。
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不需要四书五经,我见过太多死后亢奋综合症的。这个综合症一般人很难理解,毕竟这主要是我的专项研究和发现。《阴间心理学》作者,我。
我说难理解并不是对著书不自信,而是因为没死过的人确实很难懂。
简单来说,就是人死后不把自己当人。
为了方便理解,这儿有三个例子。
研究对象五花八门,有抗婚死的丫鬟,有明明厌恶帝王却为了家族忍辱偷生的宠妃,还有一心报国却被杀的忠君爱国的良将。
我记得那个丫鬟才15岁,一路上叽叽喳喳,其实奈何的风景挺好看,可能是人世丑恶,给死的人一点安慰吧。我在勾魂册上看到她生平的性格是静淑温婉端庄能干,所有那个年代女性该有的“品质”她都有。
她穿着蓝色的袄裙,样貌清秀而俏皮,给人一种规制感,像是很会干活很可靠的那种人。我问她你那么兴奋干什么,她说没死过。我摇着船桨,她说你看上去很像个人,我说我已经死了好几个朝代了。我说女子很少有你这么会说话的。她说我已经不是人了。
沉默,船行在河中,哗哗的。
到了地府,我听着她的冤情,阎王也点点头,好,给你投个好胎,今天上级视察,阎王平时这个时候还没起。他说,“想投个什么好胎呀 ”
女子说“想投个,投成个…听说那个老爷夫人快生了,我要投成他儿子,把他家产败光,让他绝后”
“好”阎王拍拍手“有想法,准了”说着把签子扔下去,我看见判官脸抽了抽。
还有那个宠妃,也是离奇。在船上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坐在船的另一头,跟我隔了一段距离。其实我一直不理解这个设计,明明有土路为什么要坐船,是什么景区设计吗?横批地府旅游局欢迎您?后来我明白了,平复死者心情也是重要的工作一项。让我负责这项任务,不就是看重我会说话吗。
“你怎么死的” 我说话很大声,她装没听见。
“这么有钱,怎么还死了”她穿着华服,瞪我一眼。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一个男的,怎么跟她沟通。在这个时代一般来说是造成她们死亡悲剧的元凶,虽不是同伙,但也差不多。罪孽产生的时候再有心有力也会变成有心无力,人的能量多小啊,如果不是,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划船。
她下船的时候,整了整衣冠。抑郁的心情应该得到了缓和,可能是我安慰的效果。她面上带的是威严,一步一步向大殿走去,她长长的华丽的衣摆曳进去。真好看,是她听的起茧子那种。她好看的整个人,不,整个鬼都在发光。我们都不敢靠近。我生怕被当成太监。整个词,蓬荜生辉。判官青着眼珠子,抬眼看的时候都没打哈欠。
听完整个故事,判官说“不怪你,他自己要亡国的,这个朝代气数已尽,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明明听到,宠妃无度皇帝昏庸,暗中勾结节度使导致亡国。她说,我要他为我夫君偿命。她说这话的时候,无悲无喜,镇定自若。臭气熏天的酸书文人仿佛被她尽数踩在脚下。曲意逢迎的辛酸屈辱被冲刷殆尽。她说我不后悔,如果有罪愿意担之,让她见她夫君一面。
一个肌肉男,面上带着硝烟的创伤,背上还有件破旧的红色披风。面目峥嵘而英气,却带着一丝落寞“请问,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这一次我可以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他却说了很多大重的百姓,蒙狗,以及保家卫国收复失地的决心。可这都随着生命的没落,一并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
我开口又咽了下去,觉得不配与之对话。我想说什么,兄弟,世道乱,不是你我能改变的,毕竟是世道乱嘛,在好的世道里,自然是容易些。在坏的咱们就…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可百姓的疾苦是真的,皑皑的白骨是真的,将军战袍上污血也是真的,千里村庄不闻鸡犬的腥臭也是真的。我说不出口。
我知道世上多的是如我这般的平庸之辈,来不及争,不配争,不会有什么抗衡,也不敢争。我们死的时候,啊,终于解脱了。一辈子的唯诺换来了此时的安宁,远比什么壮志未酬的将军,报国无门的义士要好的多!终于解脱了!痛快!像个一辈子挨饿受冻最后不知道流落在哪个街头巷尾,死在哪个角落的丧家之犬。青史简洁…
船桨一下一下,叹息淹没在水流。
阎王听说这是个有功勋的鬼魂,火速穿戴整齐,帽子都歪着,赶紧坐到大殿上。
一边听一边点头,你说的很对,“你有什么想实现的吗?”
“收复失地,百姓不再受其困扰,安居乐业”他这话说的是很诚恳的,一边做着拱手礼,一边回复着阎王。
阎王笑了,笑得很隐晦,我不经意之间捕捉到。“百姓?百姓能活多久?”
但是阎王毕竟是阎王,一把又捏着胡子故作高深道“都是因果罢了,若有杀孽,来世我做兵再屠你一次不就好了?”
我犯你来世你再犯我,很公平。
我看见将军的脸白了一下,和阎王的黑脸形成了鲜明对比。英雄的死亡是注定的,世界上大多的是致成他死因的人。阎王可能是觉得这种说法不太合适,于是说,哎呀,我们这是阴间,阳间有阳间的秩序,不是我们管的。
这个我刚刚看到你今生的故事也是你前几世选的。这个有一世你这个老婆,说是为了给你报仇,掀翻了个朝代啊,但其实也不是她掀翻的,都是因果报应。但是她勾结节度使,毕竟没了几条人命。
你在阴间看到了,就说要替你老婆赎罪啊,今生你做得不错,差不多还完啦。因为你你把情魄留在我这里啦,稍等到判官处来领一下。现在你是肯定听太不懂我在说什么的,不理解也正常啊,你早就喝孟婆汤,忘啦。下一世你就可以和老婆团聚了。
“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看见英雄脸上写着不理解几个大字。阎王又说,没有用的,朝代更迭是历史规律啊,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不过,史书会记得你的,害你的人会遗臭万年的。你要知道许多时候,很多真正的真相,人啊,是不会有人深究的。动动嘴皮子,公事公办啦。谁在意真正的真相,谁在意啊。兄弟,你这种条件已经很不错啦。
阎王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写下来有功勋战魂,没有其他心愿的报告。
事情没有解决,可是阴间只能做到这儿了。
还有一次遇到了一行人,听说在黄泉路上,已经拉扯一路了。三个人不让坐船,判官说怕打起来,你先让他们过桥吧。别打起来,也别让跳下去。我想说有多难呢?
“乔郎,你看看这个五短拆散我们,现在也下来了,哈哈哈哈”
另旁一个白净老实的脸庞,气的鬼脸发青。
而那一对男女好像是浸猪笼下来的,身上还有一股腥气。想必死相是很难看,不过现在得意了起来。本来这对狗男女已经得到了报应,可这个苦主又把自己气死了,我有点心疼他。
总之,我在尽力控制他的情绪,尽量不让他们打起来,终于到了地点。
判官说“你们确实是有一段姻缘,但是这个册子上也没写你们青梅竹马,想必你们不成是有什么上天的安排。 ”今日值班的判官带了一副老花镜,凑近了些“我再看看”
那个女的掐着腰,一双上挑的杏目,眉毛斜斜的飞入鬓角去,因为生着气,粉面含春。长的是很好看,生了一幅很是尖细泼辣的嗓子“我跟齐郎本就是青梅竹马,你们天理伦理纲常,究竟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姐姐我,不信这个天,反正我已经死了,我就是要跟齐郎在一起,上刀山下油锅,谁怕谁?反正我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就算他父母当年再反对,那个老实人再不知情。他们也不能死而复生在一起了。
那个老实人气的脸更白,圆肥的脸细眯的眼睛,仿佛要再气死过去。即使所有人都已经帮把他这个一场夫妻的女人扔到了烂塘子里。
我把他拉到一旁“反正人已经死了,这个事情你占理,你下辈子再讨个好的”
这个老实人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这个女的当时家庭是困难,彩礼要的是少,长的也是漂亮。但是女人什么地方没有呢?一种可以随时替代的玩意儿,老实人,突然就不气了。巴不得阎王再给他安排一个好的,听话温驯乖巧漂亮,什么样的没有?
只是这个女孩子的一生算是被毁了,她还在泼辣的叫骂着,在这个阴间释放着自己被收敛被压抑被沉塘的旺盛的生命。可是人生已不能重来,她美好的心性躯体早沉到了沉坷烂塘中,和淤泥粪土为伴,成了旧社会的一种腐烂的材料,给无数贞洁烈女做了榜样。我细看那陈塘全是骸骨,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悲痛。
“凭什么我不能申冤?为什么我不能申冤?这个老王八强占了我的身子,下辈子…******
你妈的,你这个畜牲,下三滥的玩意儿,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给我等着”边骂边被拉走了,阎王殿很少能那么热闹。
我刚刚看到她和齐郎约着要去私奔,被给她做媒的媒婆发现。告诉了他爹娘,他爹娘哭喊着去找人帮忙,“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遇到了王长贵的朋友刘三顺,刘三顺集了一大批人,把齐约聘打了个半死,饶是齐约聘一个黑瘦精壮的男子也难抵众手。刘三顺一直自称绿林好汉,此事也没有声张。
可我看到她站在河边穿了一件青色的裳,低着头含笑,带着少女独有的神韵,那种清透的美就是连粗麻布衣也掩盖不住的。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所有的过错还又归结成了她一个人的。
不过其实这个事情很好解决,买了翠月岚的人,因涉嫌人口买卖杀害妇女,被叛了叫唤大地狱的刑。而那一对有情人被判了三世虐恋,一世善终。其实我刚听的时候也觉得有点严肃了。
后来那个戴眼镜的,平时看上去古板一声不吭的判官告诉我,其实他们缘是有的,就是命格有点相冲,在一块儿很艰难,要多加些磨练和纠葛,日后应该会和和美美的。而且他安排的日子也没那么苦,就是感情上自己作。判官告诉我,咱们还是别说命格的事儿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我说看你平时一丝不苟的,没想到还挺有人情味儿。然后判官顿了顿,我感觉我说错话了。他的眼睛微微泛红,“其实我做人的时候…当时我做官被贬,有一个女儿被人拐走,听说卖到了青楼。”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亲人不知道我死在何处,所以供养阁收不到我的钱,我就在酆都打工,后来做了鬼差。那个时候我人生地不熟,等了那么些年才知道,她可能先我一步已经去了。而轮回过的人不记得上辈子记忆,她也早不记得她是我的女儿。
“她被拐那时还那样小,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梨涡,真不知道她被拐后过的什么日子”
老判官擦擦眼泪“其实我跟你说,我不相信因果报应,我也听说过,人间就是一个修行系统,而且也是最适宜的了。但是这人间诸多苦难,我真的看不下去,真的不想做人了”
我安慰老哥说“没事,就做鬼,不也挺好,你看你不是过的不错,还升到了判官,我这么些年还是个鬼差”
“其实做判官也挺累的,处理这些事儿,清官难断人间事,我说最好就是没有这些事,真不知道这人间是来受苦的,还是来干什么,其实有些事阎王应该清楚,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心里有一股气。等你坐到那个层次了,你去问阎王”
“我问难道地藏王菩萨说的不清楚吗?”
“那看你想听什么话了,说的都对,不过不止这一种”
后来我就努力工作,变成了判官。我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我只是比较八卦。我看到了那个穿蓝袄裙的姑娘,她在那一世成了想要强娶她为小妾的老头的儿子,一直很努力的,甚至还考上了官,我说怎么忘记自己的初心和使命了呢?然后后来我发现他断袖断的很彻底。做官也是为了摆脱那个陈旧的一大家子,最后这个腐朽的大院土崩瓦解,自己也成功让猥琐老头断子绝孙。
我后来其实想去找她,但是她已经轮回到第三世了,这一世,她的任务是开悟色相,成了一个风流的公子哥,险些染上花柳病,不过我平时在阴间过的挺枯燥,看着这小生活,啧,其实还是有点羡慕的。不过开悟色相的最后阶段就是色毒蚀骨,被一个貌美风情的不得了的女人耍的团团转。最终丧命。戏风弄月,死于痴情。自取灭亡,又很感慨。
再后来我看到一对反战的夫妻,在人间宣传反战思想,想当年在阴间,阎王并未解答他们的问题,为什么世间会有战争?他们也没有问。于是他们就自己去人间探究了,他们参加革命,去做诸多为人类幸福事业做贡献的工作,一做就是几辈子,那时…其实很残酷。我很佩服他们。
还有一对在沉迷风花雪月,过着一种焚心蚀骨的生活,众人都知道这种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可是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来来去去的纠葛,痴男怨女风流债,反反复复的折磨。一世又一世让他们身心疲惫。直到第三世,中华人民共和国站起来了,他们成为了普通人,但是昂首挺胸过的很幸福,过的是自立自强当家做主的生活,成了一对恩爱的小夫妻。这个世界俨然明亮了许多,我和判官都这样说。
这一对也不容易,那么多世居然还没有把姻缘线磨断,应该也是通过了上天的考验。
我已经官升到了功曹,再升一级就能当阎王了,但是我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地藏王菩萨说,功德也还可以,就是没有把劫渡完整,你可以去试试。
我在工厂里,没有经得住第一次升职加薪的诱惑,但是我不敢说,真的不敢说。
因为我遇着了一个女孩,穿着蓝袄,模样清秀。我最近直老觉得心脏抽抽,看到她一眼就抽抽的更严重了。许是于心有愧,自愿加班,心脏出问题了。我去找医生,大夫沉思半响,搭脉扎针完了。说,这是相思病。
一个女孩儿掀开帘子长后面走出来“爸,晌午吃啥?”
“庆喜,这是恁车间主任?”
我们过的很幸福。
渡完劫我回到了阴间,因为我感觉到了某种退步,阎王问我,你知道了吗?我说还行。我一直很懦弱的。
阎王问“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说没有。
我想给自己找理由。什么四书五经,死后亢奋综合症都是骗人的,有时候我已忘了自己是个人。看看那些将军宠妃有情人,我都比不过他们。哪怕后来的那个我的妻。我都比不过,我怕死,不管在阳间,还是奈何,我都没有勇气跳下去,彻底消弥。
某种东西是符合人性的,飞升不是主要目的,不然你知道地藏王为什么放弃成佛吗?比如我通过我软弱的人性当上了阎王,许多人许多事好像不再跟我有纠葛,我开始学会了阎王的样子,一板一眼的去处理事物,该打酱油的时候就打酱油。和我的朋友也逐渐疏远了,那个戴眼镜的判官,经常看着我笑一笑,其实我也想笑我自己。
所以我还需要历练,这个人间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过我会尽量扶持着一点。我相信光明的一天的到来。。
不是我写的 看得恶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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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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