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月光透过珠帘倾泻到床榻上，一层薄凉覆了满窗。

十五，满月。

“……你。”

“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如果不是他，今天我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沦落为这凝香阁任人挑选的妓子。

不容我多加考虑，他便欺身而来，那半张银色面具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呼吸间便将我压倒在床榻之上，他的气息温热拂过我的面颊。

“你要……”

“凝香阁规矩，今夜你是我的。”

他的目光深邃，面具后面的脸不知是何表情，随着夜幕降临，脸颊的刺痛感愈发强烈，四肢早就变得无力，刻意忽视的焦躁灼热却更加剧烈。

“为何选我？”

是啊，为什么，他既然知道我是因为他暴露了行踪，才被这里的人抓到，那么他就应该离我越远越好。

“因为……”

他的唇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落下，冰冷的面具、柔软的唇瓣摩擦着我的燥热，撬开贝齿搜刮着里面的甘甜，胸口的压抑让我头脑发昏，脸颊脖颈处的刺痛却使我不得不带着一丝清醒，他的索取、亲吻、抚摸变得更加肆意。

我知道，因为他的一吻挑逗我早已投降，瘫软在床上，眼角眉梢应该也带着什么勾动了他的□□，不然透过面具的目光怎会那么炙热，仿佛要把我烧着一般。

“别……”

我只发出这一个字，他的吻就再次落下，衣衫半褪、长发微散、他的气息热烈而霸道，吻落微顿，粗重的气息打在脖颈处痒痒的。

“……我想要你。”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低沉的让人震颤，又那么不可抗拒。

他的手冰凉而有力，掌中的茧触碰着我的皮肤，像是一簇火苗引燃了全身的躁动。

他的发落在我的鬓边，与我的相缠相绕，这算是结发吗？可笑。

夜风微凉，吹动远处烛火明灭晃动，珠帘清脆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扰人，抑制不住的喘息声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迎合他吗？

我不知道，我只想在这一丝清凉中找到些微的慰藉，他是温柔的吧，不然为何没有弄伤我，眼角略微酸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银白面具已然褪去，但我看不清他的脸。

这一夜，你与我又是因为什么而在一起的呢？

（一）

天火降世千年后，人界率先恢复生机，但战火不断，天下终被容城氏、轩宇氏瓜分。容城氏所属为珞，轩宇氏所属为黎，双方数十年僵持不下，后容城、轩宇两族决定以苍幽谷为界，建立王朝。

都说千年前天火降世燃尽了六界生灵，可这人界如今的生机谁又能想到。

冥谷的清晨依旧那么静谧，偌大的谷中，只有玄凝戈和那个鬼老头相依作伴，确实也吵闹不起来。

“小丫头，快从树上下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平日里不声不响只知道照顾那满山草药的鬼老头怎么也搭理起别人来了？难道……凝戈心生疑惑，却也有些思量。

“鬼老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你要放我出谷了？”凝戈打趣地说道。

“你这丫头，小时候嘴甜还能唤我一声鬼爷爷，现在倒好，自从你姑姑走后连一声爷爷也没见你叫过，这是嫌我老了？ ”

这一声反问，让凝戈汗毛一竖，话虽是这么说，但看那精干的眼神也看不出口中的老字，再配合着一身轻便的采药装束，谁能想到面前这个只有须发皆白的男子是那早已年过耄耋、名震武林的鬼医圣手。

他这独家的保养秘方若能偷偷地记录下来，放到江湖上岂不是能引起不少男女老少的追捧，再趁机捞上那么一笔……凝戈脑筋一转，心中的小算盘啪啪作响，其实她惦记这保养秘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嘿嘿嘿……哪能啊，鬼爷爷肯把心思从草药那儿分给我一点，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何来嫌弃之说。”凝戈脸上立马堆满笑容，犹如三月春风拂面，带着温柔，鬼老头倒也不吃她这一套，眼光扫了扫她的脸，表情中看不出是何意味。

“别贫了，喏，你的家书。”

鬼老头衣袖一甩，一卷褐色羊皮纸落入凝戈手中。

这颜色、这重量、这质感，确实是族中独有。一晃十年了，玄凝戈离开山庄已然十年，如今那里又是何种光景呢？想到这里她不觉又有些惆怅。

摊开这些年来收到的唯一一封家书，散落下来几瓣梅花，熟悉的字映入眼帘，心却徒然一紧。

‘玄老病重，速归。’

区区六字，却足以扰乱玄凝戈的心神。玄老——玄氏一族族长、魅灵山庄庄主，也是玄凝戈的爷爷。

“……鬼老头，给我杯茶，可好？”

魅灵山庄乃是江湖上最古老神秘的杀手门派，由玄氏一族暗中创立，与苍幽谷剑、三千毒宗同为上古三大派，当年只是干些拿钱杀人的行当，但随着时光的流逝，魅灵山庄的名头却越来越大，暗中加入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引来的祸事也逐渐增多，到后来为了保护族中血脉，老族长决定秘密隐去玄氏一族族人，只留少数统领魅灵，现在魅灵成为了江湖上最为古老诡秘的杀手组织，魅灵现，阎王见，说得就是它的存在。

冥谷外，一片银装素裹，马车碾过雪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凝戈回过眼看着手中的玉萧倒有些摸不着头脑，鬼老头知道她要走，临行前把它塞给了她，说是姑姑给凝戈的。

这把萧不过巴掌大，通体暗紫、刻着深色暗纹、看着冰凉实则温热，隐隐间光华流转，还挂着一个雕刻精致的月牙形挂坠。

我的？为何我没有丝毫印象？凝戈陷入沉思。

“少庄主，要不要停下马车休息一会儿。”

温柔的声音打断她一时的思绪，说话的是来冥谷接凝戈回庄上，一个长相秀丽的姑娘，名字听起来也灵秀，唤作灵鸢，性格温润、气质清雅，浅绿色小袄穿在她的身上倒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凝戈看了看窗外天色，明月似乎早已高悬，赶了一整日的路，人不累马也该累了，她思量到。

“嗯，好，歇一会儿。”

灵鸢的手脚也麻利，在马车旁生起一堆篝火，这比用真气维持温暖来的更明智，凝戈坐在石头上烤火，而她显得有些拘谨地站在身侧。

“少庄主，茶。”

灵鸢将不知何时准备的、还冒着热气的茶递给凝戈，她抬手接过，顺口道：“多谢，你也坐。”

灵鸢看了看她，见她神情没有什么不悦便也不矫情，脚步一挪就坐在了旁边。她便借此机会仔细地打量灵鸢一番，凝戈发现这姑娘长得确实不错，眉宇间的秀气也是女子中最为温良的。

热茶入口，清香留齿，一阵阵暖流流过，浑身舒爽，不由得感叹道：“这茶你用心了。”

她笑了笑，开口道：“本是普通的竹叶青茶，但刚见这雪层下面露出的薇兰草，就放了进去。”

借着火光，看见雪地融化的地界上露出几株幼嫩细小的蓝绿色小草，“薇兰草，北地独有，性温味甘，具有活血驱寒的功效。”

“没想到少庄主对草药也有研究。”

研究？我可不喜欢研究那些花花草草，不过是冥谷与世隔绝，而鬼老头那里除了花草就是一堆一堆的医书、草药书……不看那些打发时间的话只能种草了。

对她尴尬一笑。

“不知灵鸢是什么时候来到山庄的。”

“回少庄主，差不多十年前。”

“哦？灵鸢那时几岁？”

“整十岁。”

比我还要大上一些，我居然没有丝毫印象，看来是在我离开山庄之后她才来的，就是不知道武功怎么样。

时辰也不早了，饮尽最后一些茶，是时候启程了，刚想起身，便觉空气中隐隐有股不明的煞气袭来，手中茶杯一转，将火堆震灭。

“少庄主？”

“我们早些回去吧。”

原本需要五日的行程，却硬生生被我们缩短到不足两日，当我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山庄大门外时已是清晨，简单的白砖外墙依旧，黑色的牌匾上用白金铸造的‘魅灵’两字还是森然尽显 ，借着朦胧的光亮看到不远处那棵被白色绸缎系满的古树在风中傲然挺立，一抹莫名的压抑，让这方天地的温度骤然下降。

“玄老他……少庄主，请节哀。”

绸缎本是红色，只是我回来晚了。

站在灵堂外，脚步沉重的抬不起来，一盏长明灯、一个孤独的影子……

好像下雨了。

“凝戈，是你吗？”

“……是我，哥，凝戈回来了。”

一切都没有改变，一砖一瓦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只是曾经那个宠溺妹妹的儒雅少年现在变得高大挺拔，稚气的面庞也在十年的光阴下愈发俊朗耀人，可那眉宇间的疲惫却让此刻的他多了一抹苍白悲切。

魅灵内部分为魅、灵两阁，魅阁掌情报，灵阁掌生死，主要成员驻扎在迷惘森林深处的魅灵山庄之内，与玄氏一族相互照应，其他阁人分散在江湖各处，便于行动。而那天接我回庄的姑娘便是现任魅阁阁主灵鸢，灵阁阁主也就是领阁人竹漓。

魅灵山庄的神秘庄主是当代玄氏一族的族长玄川，我的哥哥。

“车马劳顿，先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让凝戈给爷爷上柱香。”

“也好。”

他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温暖如玉、平和若水的一个人在白色长衫的衬托下更添寒冷，哥哥，你为何还是这般倔强。

我想拥着他，在他的怀抱里寻找这十年来的温暖。

“应该早些叫你回来的，但是爷爷不让，他怕你身体受不住，也就依着他了，未曾想，最后一面却没有见到。”

“不怪哥哥，现在也算是见到了……”

“嗯。”

白烛微晃仿佛那年日光倾泻，爷爷那精壮的身影倚在梅树下，看着满园梅花盛开凋谢，一眼沧桑，如这人生的起落，故人不再。

可故人又是谁？父亲、哥哥和我，还有谁呢？梅林中的欢声笑语、日升月落只能成为那万缕熹微中的哀伤了。

走出房门，没有运转真气，一步步踏在雪地上，晨光中的梅花比记忆里来的艳丽，鼻尖萦绕的香气更浓、也寒冷更甚。

“谁？”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四面传来，让我的脚步一滞，目光微闪，黑色身影逆着晨光出现在不远处。迎着风，飘飘扬扬的风吹动起衣袂，夹杂着那股震慑旁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故人。”

我的话音未落，就听见‘锵’的一声，武器出鞘，旋即那道黑影带着柄青钢长剑的剑气劈头盖脸的砸在我落脚的地方，一个错步，恰巧躲过这波攻击，黑影也不含糊，借势将剑身外挑，想要在我还没有落地前唬我一唬，这一击加上原本未收的力量在划过空气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嗡鸣。

‘嘣’，雪花翻飞，红梅半散。

我落在原本应该落脚的地方，而那柄长剑却插进身旁石缝中，那道黑影捂着被震麻的手臂，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与他之间不过三步，黑色发带在空气中晃动，带着股惆怅，我勾了勾嘴角，随即开口道：

“你没出全力。”

只见他长舒一口气，眉头却不经意间皱了皱，然后双手抱拳，颔首沉声道：

“恭迎少庄主回庄。”

这句话倒是让我听地一愣，但，这片梅林不知何时变得森然的气氛倒让我明白了他这么说的原因。

如果刚刚他表情或动作稍有不对，或者我有一丝杀气泄露直取他的命门，这林中百十来号不见身影的庄中高手不得杀我于无形？？

我应该说什么？谢谢你的不杀之恩？还是，平身吧，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好。”

周围氛围渐渐归于平静。

看他脸色有些暗沉，眼窝略微明显，看来这几日他也是不眠不休的，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竹漓哥，我、来看看。”

听我这么叫他，看着我的目光却柔和了许多，他走到石堆旁，拔出那把长剑，晨光在剑身上反射出一抹光亮，晃得人眼微眯。

“这把剑配你正好。”

他的身子一滞，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那样杵在那里。

见他没有其他反应，我便抬起了脚，慢慢地朝着梅林深处走去。

“凝戈……”

他叫了我一声，却没有跟上来，我当然知道那把剑代表着什么，那是魅灵代代领阁人的象征，也就是魅灵的统帅，看他的眼神我就明白，他觉得自己担当不来，而那把剑应由哥哥或者我继承，绝非他一个外族人，但是把剑传与他的必然是爷爷，而爷爷的选择也必然是正确的。

飘了几日的雪，天刚刚放晴，在这座古朴的魅灵山庄中，好像就只有雪能够遮盖住山庄的那股摄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