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雨就没停过,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沈季淮也终于在第二天轮到了外景雨戏。
尽管各大软件每天都在提醒大家注意保暖,但沈大少爷我行我素不以为意。
剧组工作人员四处拉雨棚架雨伞,还临时搭了个棚子,孙导一边调整着苏依然和宋筱在镜头里的动作,一边回头问:“沈啊,还能说出话吗?”
沈季淮坐在临时搬过来的小沙发上,手里捧着还冒热气的保温杯,打开手机敲敲打打,一个淡淡的机械女声飘出来:“不能。”
孙导扶额。
幸亏他演得是个哑巴,不说话也没问题,不然以剧组现在这个豕突狼奔的进度,还真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往后挪时间。
说话间,有人推开临时搭建棚的塑料帘子,沈季淮望过去,发现是他的小助理回来了。
秦逾白今天穿着他最寻常的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早上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干净清爽的洗涤用品味道。
衬衫是夏款,料子很薄,被风吹斜的雨落在上面,把布料染湿,变得有些透,隐约能看见他胸口处的肌肉。
秦逾白先望了眼沈季淮的状态,这人猫似的缩成一团,没型地窝在小小的单人沙发里,膝盖折叠撑着下巴,眼底红血丝隐隐爬上来,还没心没肺地擎着笑。
充气沙发不大,是个单人泡沫填充的,坐不下两个人,秦逾白就单膝蹲下,从口袋里把买的药拿出来。
他把感冒常用的药都买回来了,仔细看着外包装上的说明,问:“发烧吗?”
沈季淮摇头。
他就把其他药都收回去,只留下消炎药。
秦逾白把药盒装好,抬头却发现沈季淮还是一双笑眼望着他。
秦逾白狐疑:“真没发烧?”
这状态不像啊。
沈季淮坦坦荡荡,在手机上敲打两下给他看,备忘录上就三个字:没有啊。
秦逾白眉心微挑,不置可否。
他把一管梨膏挤到少爷的保温杯里,轻轻晃匀,问:“好喝吗?”
少爷点头。
他又问:“下一场你的戏?”
少爷又点头。
秦逾白蹭了蹭鼻尖。
生病的少爷看起来很好欺负。
等到沈季淮的戏份,秦逾白就撑着伞和他一起出去,雨时大时小下了一整天,到傍晚五点的时候,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沈季淮今天只排了三场戏,但是戏份却很重。
女主和男主在一起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不可避免地爆发一场争吵,连一向宠爱自己的哥哥也不能理解自己,女主选择在暴雨天夺门而出。
再伤人的话也只能伤到心疼自己的人身上,哥哥追出去,两个人在雨中争执,哥哥将自己的隐秘感情撬开缝隙就再也收不住,早发现端倪的妹妹沉默和他对望,最后两个人还是分开了。
秦逾白疑惑地问:“那边不是有公交站牌可以避雨,为什么非要在雨里对戏?”
沈季淮咳嗽两声,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这样有氛围感。
秦逾白:“……”
不懂,苏依然的刘海在雨里都淋成条形码了,哪里有氛围感。
不解风情的秦助理撑着伞在旁边当一根不会说话的雨伞架子,伞略微向沈季淮那边倾斜着,化妆老师正在给沈季淮的头发做最后的加固。
然后就是开拍,一镜又一镜,除了偶尔避避雨调整角度,基本没怎么停。
沈季淮今天穿的是半袖,风从袖管里吹进去,风裹挟着雨丝,落在他裸露在外的锁骨上,在小窝处蓄了一滩水,又在下一个动作被抖落。
妹妹在雨中渐渐情绪崩溃,没控制住力气,推了哥哥一把。
按照剧本,沈季淮应该纹丝不动,然后回抱妹妹,把人狠狠揉在怀里,达到嗑点。
可宋筱明明收了力气,沈季淮还是踉跄了一下。
雨有些大,沈季淮视线被淋得模糊,有些头重脚轻,他想着往后挪两步稳一稳,却听见宋筱有些惊讶地叫了声,伸出手好像想拉住他。
下一秒,他的后背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肯定NG了。
索性咳嗽两声吧。
在开拍的时候,他一直极力忍耐着。
咳得昏天黑地,他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抬头,隔着清透的镜片,和秦逾白有些冰冷的眼神对视。
秦逾白在沈季淮往后栽的一瞬间就发觉,只是离得有些远,他快步捧着外套奔过去,在剧组工作人员的惊呼声中,稳稳接住沈季淮。
西装外套是早上穿来的,一直挂在茉莉姐的小太阳旁烤着,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暖洋洋地裹在沈季淮的身上。
他一只手牢牢撑着伞,一只手把沈季淮揽在怀里。
雨滴噼里啪啦落在伞面上,声音大得有些吵。
沈季淮抬头看他,眼神都不聚焦,眼底一片浅淡的红。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孙导扯着雨衣朝他们俩喊:“怎么样,还行吗?”
秦逾白刚想说不行,袖口就被沈季淮拉住。
这人快把肺子都咳出来了,还扯着破锣嗓子和他说:“没事。”
没由来的一阵生气,秦逾白把人扶稳,从上到下地打量。
张张口又没说话,最后从胸膛里吐出一口气,手在半空悬了一阵,掀开他条形码似的刘海,在他的额头上探着温度。
“打一个鸡蛋都能直接烫熟了。”秦逾白推推眼镜,板着脸,雨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
他转而和孙导喊着:“不太行,发烧了,先吃片药吧!”
孙导应了一声,顺便让大家都休息一下,回棚中避避雨烤烤火。
苏依然的团队买了几大包板蓝根,正挨个人分发。
沈季淮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包板蓝根可以解决的了,他被助理拎回棚子,放在了沙发上。
机械女声又从犄角旮旯飘出来:不要热水……不要热水……
收获助理白眼一枚。
化妆老师一边可怜他,一边又忍不住笑,整理好他的发型,顺手把自己的暖宝宝塞给了他。
秦逾白拿着扑热息痛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沈季淮和化妆老师言笑晏晏。
他站在沙发旁,保温杯蒸腾着热气,熏得半边眼镜片染上雾。
化妆老师无端感觉到一丝压迫感,抬头再抬头,发现一堵墙站在自己旁边,面色不虞。
于是逃之夭夭。
手机又循环播放:不要热水……
秦逾白皱眉。
手机静音了。
“去打一针?”秦逾白盯着他把退烧药喝下去,“有点严重,发展成肺炎就不好了。”
沈季淮头上顶着毛巾,摇摇头。
他没力气再打字了,清清嗓子,尽力说出句话来,然而声若蚊蚋。
秦逾白看他被热水烫得有些血色的嘴唇张张合合,说出来的却都是气音,不由得又是一愁,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这是。
他只好单膝跪在沙发旁,听沈季淮有何吩咐。
沈季淮:“没什么大事,吃了药就好了,再说我今天还有挺多戏份没拍完呢。”
秦逾白看眼时间,已经快六点。
秦逾白:“六点了,快下班了吧?”
沈季淮奇怪地看他,窝在沙发里小声咳嗽,说:“没有啊,今天有两场夜戏,我们又不是按时点卯的活儿,哪能到点就下班,不然晚上的戏怎么拍?”
秦逾白:“……”
确实是,上班这几天,一直都是六点左右下班,他以为拍戏也是固定时间上下班的工作,原来是统筹排了什么时候的戏,就什么时候上班。
怪不得之前在超话浏览帖子的时候,总能刷到谁谁谁熬夜拍夜戏好辛苦,他还当人家是自愿加班呢。
等沈季淮囫囵个有个人样了,就又出去拍戏,一直到十点多。
哭戏,本就烧红的眼睛哭得更红。
偶尔和秦逾白望一眼,像兔子成精了似的。
孙导:“cut!”
秦逾白就拿着毯子外套毛巾上去,先把外套和毯子披在沈季淮身上,然后再用毛巾兜头盖住,轻轻把头发上的水擦干。
至于妆容,早被雨冲没了,也没什么补的必要。
雨渐渐停了,秦逾白手中握着纸巾,在沈季淮脸上擦着,把他流得停不下来的泪都拭去。
他尽量轻柔,避开敏感的眼睛,只在眼皮和脸上擦着。
他大概没给别人擦过眼泪,动作很生疏,很有效率地捏了一大团纸,在沈季淮眼前晃来晃去。
沈季淮的视线一会被大片的白遮挡,一会又是助理背着光冷峻的脸。
助理的脸很有特色,看着很凉,就像今天被雨水冲刷过的月色一般,透彻寒凉。
他的眼神被镜片挡着,没什么温度,眼角鼻梁嘴唇加之整个骨骼轮廓,都是顿感的疏离。
是瞥一眼就想远离的冷脸。
可偏偏又是个极乖的性格,说话做事时从壳子里透出一点独属于这个年龄感的青涩,混杂在一起,像散发着诱人味道的青苹果。
顶着一张像杀过八百人的冷脸,给他擦眼泪。
沈季淮心脏错频跳动一下,有些痒,然后这些痒意蔓延到全身。
纸团落在鼻尖那颗小痣,蹭得他不由自主地眉眼弯弯。
秦逾白不明就里,把沾着他泪水的纸团放在西装裤的口袋里:“走吧,去打针。”
沈季淮:“……不想去。”
秦逾白:“不行。”
沈季淮:“……”
沈季淮:“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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