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求啊,谁拦着你了?”叶五话赶话,“我跟你说你就该去求柯怀思,叫他随便拨拉,要几张票没有啊!”
“错!”柯小禾冲到叶五脸下,手指都要戳到人眼里,“我最该求的是徐以秾!”
叶五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他的目光调向柯小禾的身后,就这么一顿,柯小禾又说了起来,“我真是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丈夫去求你!”
“你求他?就你俩那关系?”
“我们好的很,”柯小禾咬着牙关,声音发抖,双手高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抗议什么,“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干嘛?看我干嘛?我就是爱他!他比你强一百倍!他从不骗我也从不欺负我!”
“他也不会把我当小孩子哄,每次都是说到做到,比你这个混蛋强一百倍,不,是一万倍!”
越说越上头的柯小禾根本没有发现叶五的表情正逐渐和缓,且眼神里还出现了暖意,“继续,多说点。”他交叉双臂在胸口,上半身靠在栏杆上。
检票员真是忍不住了,他揣摩着叶五的表情看起来现在不像要丢人下海了,才大着胆子问:“五爷,快开船了。”
叶五抬手将柯小禾的手臂拉到身前,将白色珠串套回了她的手腕上,“也别说我亏待你,这玩意大价钱不值买个车票船票的还是有富裕的。”
话都没说完肚子上就挨了一拳,他的确是无所谓这种力道的拳头,但经不住接下来又被踩了一脚,额头也被撞了一记。
小猫挠人不重也疼啊。
“你还想不想上船了!”
“去你妈的!”柯小禾左右来回看,好像在寻找什么趁手的东西。
叶五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步,“你要干嘛?”
柯小禾看到用来压住甲板上绳子的砖头,她弯腰拾起来就要冲上去,可是腰间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抱住,回头一看居然是——徐以秾?
“你怎么在这?!”柯小禾强硬的语气好像她是正气的一方在质问干了坏事的徐以秾一样。
徐以秾的身后,码头上还站着两个士兵,正是他们的到来才让这条甲板可以“清净”许久,没有一个旅客踏入。
“瞎闹什么,跟我回去。”徐以秾想要横抱住人下来,可臂弯中的人一点都不配合,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不服输誓要与命运抗争的气量来。
“放开我!放开我!”柯小禾双腿乱蹬,手上的砖头干脆就近拍在了徐以秾的手臂上,“军官强抢民女啦!救命啊!”
叶五满脸看好戏,还跟检票的说,“你说,这种人就算上了船那也是危险,指不定发了疯把船捅个窟窿呢。”
检票员满脸苦笑。
“你闹够了没有!”徐以秾防止那种恶劣的言语再叫出口,只得把人给放下。
“没、有!”
“走咯,船要开咯。”叶五转身。
“姓叶的,你有种就别回来!”柯小禾冲他背影叫嚷。
“欧洲这么好,我干嘛要回来?”叶五耸耸肩,上了船站在船舷,双手撑着栏杆冲柯小禾笑眯眯的摇手,作道别状,“还有,我不姓叶。”
柯小禾反手熟练的从徐以秾身上抢过手枪,掰开保险连着扣动扳机,虽然第一枪是空的,但后面还是放了两三枪出来。
船舷上站着的可不止叶五一人,但是由于要启航了汽笛声和人声太过巨大嘈杂,将枪声全部盖住,才没有引起骚乱。
徐以秾早在开第二枪的时候就把她的手臂举高,第二三枪其实是往天打的,就算没有打到人,他也是很生气了,“你疯了万一打到平民百姓怎么办?!”
“打到就打到算他们倒霉!”柯小禾还想要抢枪。
“你怎么变成这样?”
柯小禾见到这种痛心疾首的样子就犯恶心,他以为他是谁?这种表情自己父母做做就算了,你徐以秾算哪位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去哪?!”徐以秾拦住她的去路,“就叶五这种人值得你闹成这样?”
原本怒气冲冲走在前面的柯小禾忽然停住脚步,她转回身踢开背后挡着路的徐以秾,徐以秾仍她踢了一脚在军绿色的裤子上,印出一个好灰的脚印。
又看着她气到臌胀的一张脸抱回了自己的行李,徐以秾皱着眉冲她喊道,“你的车我让他回去了,过来!坐我的车。”
“放开,放开我……啊——军官强抢民女啦!啊——”
士兵也不敢看自家长官无措的样子,他们愣愣的目光直视前方心里祈求长官妻子的疯劲快些过去。
“长官让我接你回去,你别再闹了。”徐以秾深呼吸,试着平缓心情。
“就、不、”柯小禾抱着行李箱气得原地打转,一边转一边说,“你们谁啊,我干嘛听你们的,我想去哪就去哪,别管我!”
“你想去哪?欧洲吗?你——”徐以秾不得不拉住转圈的她,好好说话,“叶……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都不听——”
“长官长官……”柯小禾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中那股怨愤,有最恶毒的心思嘴巴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让她又蹦又跳的像个被激怒的猴子,“柯怀思管我就算了,你算老几!你以为你真是我丈夫啊?那是骗傻子的!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假的!”
“啪——”徐以秾一巴掌扇到了柯小禾的脸上,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
柯小禾果然住了嘴,她没有捂着脸不可置信,她好像被这一巴掌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瞪着徐以秾,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忽然蹲下身子打开行李箱光天化日的把内衣物丢的到处都是,最终从下层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
“笔,”柯小禾冲徐以秾叫了起来,“笔!”
徐以秾抬手,一边的副官立马拿出钢笔放到了他的手上,他旋开笔帽将笔身对着柯小禾。
柯小禾不客气的抽过笔,蹲下来将白纸铺平在行李箱上,刷刷好几笔在那纸的最下面写了什么,她直起身用力的踢开行李箱,将纸与笔猛地拍到徐以秾的胸口,将将好扣在他军装上衣口袋的边缘。
那是她看到他第一次穿着军装出现时目光的着落点,“给你。”柯小禾看着徐以秾,眼睛里全是眼泪。
这不是痛苦这是郁闷愤怒不甘受辱统统聚在了一起,是一场漏洞百出的计划、是一座不怎么牢靠的地基、是一幕特别可笑的只有她忍气吞声的日子,这三个字的落笔顿点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咱们没关系了。”
徐以秾把压在心口的纸拿到眼前,这是一份格式工整的白话文离婚协议书,只要签了名就可以交给报社由报社登记,从此两人各不相干。
似乎原本也就是各不相干。
柯小禾这三个字的前面是自己的印章,而他从未印过。
码头是一条长长的弯曲的石子路,柯小禾跌跌撞撞的走过这一段,海浪拍打在礁石上,轰轰烈烈的浪声滔天盖压住了远洋轮的汽笛却盖不住人与人之间拉扯的哭闹声。
哭哭哭,烦死了!都能出去了还哭什么哭!
双手捂着耳朵奔跑在这条路上,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尽头,走过稍显荒凉的道路,将码头那些生离的场面隔开,她的心境就落下来一些,没有再一口气吊着激愤难抑了。
黄包车夫开始出现,他们三三两两的靠在墙根地下抽着旱烟,稍显破旧但落满了灰尘的篷布车子就在这些人的四周,它们也各自的围在一起,好像也有了生命。
劳累了半辈子,都想歇歇。
此时柯小禾也想歇歇,她的脸哭的脏兮兮的凑上去对着一个车夫还没张嘴,人家就笑了,“小姐您有车费吗?”
柯小禾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钱什么的都在行李箱里呢,“这个给你,贝勒府的东西。”褪下白色珠串递到车夫面前。
“什么贝勒阿哥的,咱们只认大银元,小姐要是近呢,自己走走,远了耽误我们功夫。”
另外一个推了那车夫一把,“小姐咱们真不敢收,弄不好要治我们一个偷盗的,反正天色还早您走走费不了什么事到热闹地方自己当了。”
“是啊,要是大半夜咱们不要钱送一段就送了,这青天白日头的,您就自己走走。”
柯小禾没再说话戴好手串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车夫们的八卦,说,码头啊车站啊最近这样被主人家丢下的年轻小姐是真多,这样好的年纪以后可怎么办呢?
越走越快,后面的声音自然越来越轻,最后一个落入耳中的词是窑子。
如车夫所言,的确踩着高跟皮鞋走了十来公里后到了热闹的市中心,找了间当铺柯小禾都懒得开口,窗台里的人给多少她就拿了多少。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就是离开河北,她要去上海、武汉或者香港,可是当她脑子热烘烘的接过火车票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自己拿到手的是一张去往北平的车票。
“我要去的是上海!上海!”她高举着车票叫唤,想再挤回去。
可周遭的人群毫不留情的把她推到后面,谁也不关心她是买错了还是说错了,有人跳起来抢了她的车票就跑,柯小禾反应了三秒才去追,她几乎是拼了命的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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