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在柯小禾身后用夸张的口型问他:“有吗?”
林闻清当做没看到,把话题引开,说:“我们把那边整理的差不多了,这是账册,里面一些东西还需要您过目,看怎么分类。”
“分类?我不都分好了?瓷器的金银的纸张的,还有什么?”柯小禾明显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神在不停的漂移,思考着一些事情。
“是,按照您的要求分。”林闻清说完转身要去库房,忽然被柯小禾叫住了。
还一并把三个都叫了,她眼睛在这三个年轻人身上飘来飘去,好奇地问:“你们家里都是做什么的呀?”
三人家里都是从商,是看得出的富裕,但经过军校的打磨,已经没有了公子哥的架势。
“也就是说,你们不急着用钱是吧,”柯小禾手撑着下巴,说,“你,你叫什么来着?”
“林闻清。”
“噢,你们交多少?”
三人互相望了望,林闻清笑着回答:“我们不清楚具体数额,是家里人处理这些事情,等退下来再告诉您。”
柯小禾噢了一声,点点头,笑眯眯的拉着三人说要请客吃晚饭,可是才三点多,无论如何是没法现在去吃晚饭的。
于是四个人凑一起在柯小禾的带领下玩起了扑克,本以为是正常的牌类,三人都已经想好策略,准备在合适的时机放水。
然而,他们没料到竟然玩的是“抽乌龟”“讲鬼话”这种小孩子把戏。
这一个多小时的牌局,仿佛是一场无尽的马拉松,漫长又枯燥。林闻清和其他两人,是才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军人,心性还有些稚嫩。
几盘下来,三人沉浸在博弈里把柯小禾忘到了一边。
“不玩啦!没劲!哼!”柯小禾不满地把手中余牌全部丢掉,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踢开凳子走出去了。
“你们怎么回事!”
“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柯小姐一边的吗,不知道带着点?”
“我一个劲的使眼色呢,你们谁理我了?”
三个年轻人在柯小禾走后,开始互相指责。那两个这时才得空问林闻清,“别废话了,你说清楚那个退费到底怎么回事?”
“教官给的任务,让我们把这些钱都给柯小姐。”林闻清说。
“这还不简单?多少钱?”
林闻清说完数目后,三人都安静了。这事一点不简单,这笔钱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让人产生疑虑。
“扑克也是教官给你的?”
林闻清点头,说:“徐教官说,最好在牌局上把这笔钱输给柯小姐,麻将局更麻烦,打牌最直接。”
“可柯小姐玩的这种一点都不快……”其他两人无奈抱怨,谁知道这么大人居然要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牌没有玩的尽兴,柯小禾自然是不会请客的,她早早的踩着下班的点跑了出去。来到路上黄包车夫满脸堆着笑过来,眼里半是祈求半是讨好的,“小姐,这大冷天的要去哪,我送您去吧。”
曾在码头被几个车夫拒绝过的柯小禾立马摆出臭脸,“不用。”
然后转头跑去了叮叮车的站点,恰好一辆电车停下,她利落的跳了上去。
车上乘客稀稀落落,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向着外面望去,一排排陈旧落着历史清灰的建筑映入眼帘,而在这些前面是一群群的黄包车夫正用怨恨的眼光看着自己。
柯小禾不明白,自己只是不坐一个人的车子,这些车夫为什么同仇敌忾的瞪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些车夫可能仇视的是叮叮车,而不是她。
可是车子有什么好仇视的,电车的确比黄包车更舒服。柯小禾把目光从那些面黄肌瘦,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车夫脸上收了回来,心中开始策划接下来的行动。
首先,她需要去冯老头的教堂过日子,解决住宿问题,然后,把那三个小子的学费搞点过来,最后趁其不备,远走高飞!
冯老头对于她的到来不光不吃惊,还提前安排好了晚餐。面对笑眯眯的老头,柯小禾一点都不认生的冲上去跟人家拥抱在了一起。
冯老头用那不流利的中文阻止柯小禾伸向食物的手:“噢,再等等,还有人没到。”
“谁啊?”柯小禾疑惑。
两人正说着,徐以秾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与冯老头自然的打了招呼,顺带和周围的修女们点头致意。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柯小禾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下班了还追着我不放?”
“别自作多情,”徐以秾讥讽道,“你把我的宅子封掉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
“可你家就在北平啊!”
“那是我母亲家。”徐以秾给自己夹了不少肉在面前的盘子里,一点点的堆了起来。
“人家不吃了吗?你一个人都快把这些吃完了!”柯小禾的声音带着怨气,急忙坐下,开始疯狂的夹菜,生怕连菜都没得吃了。
“因为我中午没吃。”徐以秾淡然回答,声音里没有一丝歉疚,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徐以秾!你把肉都给夹了,我吃什么啊!”柯小禾气呼呼的盯着剩下的一盆蔬菜沙拉和一块奶酪。
“按你的身材,晚餐吃那些正好。”徐以秾说,完全没有把自己食物分给她的意思。
柯小禾眼睛扫着面前的素菜,勉强吃了一口,那真是寡淡到无味,“冯老头,你们炒个菜不算违背教义吧。”
冯老头解释:“我们没有会做中餐的人,如果柯小姐愿意的话,我们也不反对。”
“听到了吗?你要想吃就自己去做。”徐以秾吃着肉,声音里却有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我才不干,凭什么白给你们当厨子!”柯小禾愤怒地嚼着沙拉,她的脸上刻着抗议,像一只不满的小羊羔。
徐以秾轻轻地往桌上拍了一沓钱,看着她说:“干不干,按日结。”
柯小禾看着那沓钱,心动不已,赶忙伸手抓,却被徐以秾打开,他补充条件,“三菜一汤,肉类为主,不必管其他人,只给我做。”
“那我怎么办?”柯小禾问,其实她看着徐以秾手里压着的钱,估摸不算少,她自己蹭冯老头的冷餐也不是不行。
“自己解决。”徐以秾看也不看她的说,声音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3——”
徐以秾边吃边倒数,“1——”
“你这人怎么不数2呢?!”柯小禾赶忙抢过他手里的钱,“干干干,明天开始。”
“明早开始。”徐以秾纠正她,低着头嘴角勾起笑意。
“早餐也要三菜一汤?”
“有肉就行。”徐以秾吃完,推开椅子起身走向外面,他的身影在淡色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孤独。
“吃死你算了……”柯小禾看着走出去的徐以秾诅咒着,等那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后,她才不怀好意的看向冯老头。
搓着手还没开口,冯老头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要给钱噢,柯小姐。”
“……老奸巨猾,”柯小禾笑眯眯的,看起来也是早有准备,她手指勾勾,“我告诉你一些东西吧,可比钱,值钱。”
北平的冬日,是那么的冷,那么的清,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街头的灯火阑珊,根本照不亮这座冰冷的城市。
柯小禾生来就不怕冷,所以她能在这里的寒天还穿着单薄的毛衣与裙子,只要再加一双毛线袜就足够了,与铁门外裹着厚重冬衣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坐在已经干涸的喷泉台阶上,双臂撑在后面一阶,抬头仰望着1928年夕照下的教堂,这种感觉非常的怪异,好像她是个被时间抛弃的人,被遗忘在这个时空的裂缝中。
白日还剩下的那一丁点余晖洒在教堂的石壁上,将其映照得如同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泽。
玫瑰窗户透出五彩斑斓的光,像彩虹一样美丽,周围的树木在暮色下显得更加苍老,几支团雀在树枝间跳跃,唱着晚歌,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教堂的钟楼却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指苍穹,似要破开这一片混沌。
铁门外有几人穿着厚棉袍,蜷缩着走过,他们朝里面瞥了一眼,浑浊疲倦的目光从柯小禾的脸上划过,柯小禾也看着他们,交错开后她的头脑陷入了空白。
直到,有人带着热气坐在了她的身边。
柯小禾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发现是徐以秾。他此刻没有穿外套,只穿了里面的军装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锁骨。
他的背部紧贴着湿漉漉的衬衫,汗水渗透了布料,勾勒出他结实的肌肉线条
徐以秾的呼吸急促而有力,每一次的呼吸都让他的胸膛微微隆起,衬衫上的扣子似乎快要无法抵挡这股内在的力量。
汗水顺着他贴在额边的发丝滴落下来,五官在暮色中,每一道线条都被阴影勾勒得清晰有力。
眉梢微微拱起,鼻梁完美的高挺,仿佛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的嘴唇紧闭,唇角上翘,面色透着一种健康年轻的红润,额前碎发凌乱的蓬在眼前,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柯小禾看着他,喉咙突然干燥起来,等她意识到自己心跳加速,迷失在某种愉悦之中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被那张蒙着薄薄汗水的英气脸庞牵引着,根本无法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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