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孩子扭动着啼哭起来,柯小禾是个新手妈妈,并不懂得如何抚慰婴孩的哭泣,只知道作为母亲,她必须要试。
徐以秾盯着她笨手笨脚地拨开衣襟,又觉犹豫,心疼又好笑,眼神柔软而宠溺地说:“她的力气可能会比较小。”
母亲的本能驱使她做出了最恰当的动作,看着婴儿微微张开的嘴巴开始吮吸,柯小禾忽然有种生命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然而,孩子却突然大声痛哭起来,柯小禾无力掩饰内心深处的不安,声音抖动地问:“她怎么了?”
“她力气太小,没关系我会让护士喂的。”徐以秾安抚着她。
“不能我喂吗?”柯小禾心中涌上一阵失落,话语中尽是依恋。
徐以秾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柔声解释道,“孩子现在需要专业人士的照料,等她状态稳定了,你自然可以喂她。”
虽然心中难舍,但柯小禾知道这是必要的,于是勉强答应,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护士。
“她真的没事吗?”柯小禾不放心的问,“我看她好虚弱。”
“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虚弱。”徐以秾轻轻地抚摸着她,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别在耳后,“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恢复。”
柯小禾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徐以秾慢慢地扶她躺下,疼爱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心疼。
“我们的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字?”柯小禾突然问道,声音小如蚊鸣。
出乎意料的徐以秾愣住了,可很快,他便说:“这个,不如交给你来决定如何?”
“我能问问叶五吗?他的国学比较好,我想给我们女儿起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徐以秾温暖地笑着:“好,过两天好吗?你现在不适合情绪太过波动。”
之后,柯小禾的日常生活中只有一件事——恢复身体。她把食欲当作一项任务,无论甜咸,无论口味如何,哪怕心里有再大的反感和抵触,她都会强迫自己咬牙吞下。
因为,徐以秾告诉她,如果她的身体不充分恢复元气,她的体内就不能产生足够的奶水。为了能够亲自抚养自己的女儿,她必须要吃下所有的食物,满足身体的营养需求。
有了明确的目标,她的生活也重新步入了正轨。她不再在半夜中突然惊醒,也不再在凌晨的寂静中落泪。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她心中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小生命。
柯小禾甚至开始相信,每一次看到女儿的瞬间,都是上天对她的最大善意,是在给她力量,让她坚持下去。
“叶五,你帮我想想,我和徐以秾都同意让你给我们的孩子取名。”柯小禾说,脸上的血色明显好过几日前。
荣宁不知为什么没有来,按照道理荣宁那小子应该是拦不住的才对。
“我想想,这事儿不能急,咱这可是真格儿的格格呢。”叶五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荣宁呢?他怎么没来?”
“那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最近不知道疯哪里去了。”
“在想什么……”柯小禾看着眼神呆滞的叶五。
叶五像是从沉思中被唤醒,他立刻转过头,尴尬地挠着头发,试图解释:“我在想是从诗经里找呢还是左传里找。”
“那还要你找?你快帮想几个特殊好听的。”
“谁说不是呢,”叶五顺着她的话说,“咱家小格格那肯定得取个特别意头好的,你容我想想,好好想想啊。”
他们正聊着,病房的门推开,慕秋缓步走进来。她一袭蓝色薄纱旗袍,素雅得很。
叶五一反常态,起身拉着她往外走,声色严厉低声问道:“你来干嘛?!”
“我……我来看看,”慕秋面有难色,挣脱不掉叶五的控制。
柯小禾看着他们僵持的样子,不解地问:“你们怎么了?”
见这样子,叶五只得松开了慕秋,但低声警告了她几句。
慕秋坐到床边,伸手在柯小禾的脸上轻抚了抚,颇为心疼的说:“怎么成了这样,上次见你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
“我很好。”柯小禾低声回答,鼻子酸涩,但眼角带笑,“我真的很好。”
她不敢再要求更多。
慕秋仿佛听出了话中的辛酸,深深地叹息,“这操蛋的世道。”
他们相视,然后,两人突然爆发出笑声。
叶五没搞懂这两人怎么了,只看见他们开始笑,然后又突然抱在一起哭。他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别添乱了成不成,她现在这身子根本经不起这么大悲大喜的。”叶五挡在两个人之间,手肘强硬地挤开慕秋。
果然柯小禾开始呼吸困难,尽管脸上还有着那股红晕,但她的痛苦却使她身上沉溺出一种独特的、病态的美感。
慕秋看着柯小禾的脸色,愣在那,她连忙向叶五询问,“这是不是和澜小姐的情况一样?”
叶五摇头。
“我记得你是不是有药,那个德国老头——”慕秋着急着,马上就要去找人一样。
叶五将她按回去,说:“你不记得徐以秾是谁了?他会不知道怎么治吗?”
“也许他搞不到药呢!不行,我找柯怀思去。”慕秋说完,徐以秾走了进来,两人对望一眼立刻种微妙的氛围在病房内弥漫。
“夫人。”徐以秾首先冲着慕秋敬了个礼。
慕秋站起身道:“我来看看小禾,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谢谢夫人。”徐以秾非常客气的做出了送客的态度。
柯小禾还没想劝一下,但是徐以秾已经把慕秋引到了房外。
叶五则扶着想要起身的柯小禾问:“哎?咱家小格格都什么时候送来?今儿怎么还没来?”
这话倒是一下将柯小禾的思绪给拉回来了,她马上开始和叶五说起了女儿的点点滴滴,言语间满是幸福。
“夫人,”徐以秾的声音凌厉而坚决,他几乎是拖着慕秋在走廊中行走,“您这次来为什么我很清楚,还请夫人不要干涉公务。”
慕秋挣扎着,她向徐以秾挥去的手臂被稳稳地拦下。“徐以秾,你松手!”她几乎是跳起来,嚷嚷着,“只要你放过他们,我保证不再来找你。”
“长官知道您与共——来往吗?”徐以秾扬了扬眉。
试图躲闪他的犀利目光,她咽下一口口水,“他……他……”但她始终未能直面这个问题。
“长官不可能不知道,”徐以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他之所以对您的行为置若罔闻,我想他可能同情共——。””
慕秋立刻反驳,“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徐以秾瞥了她一眼,“那请夫人不要再做让我怀疑的事情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慕秋双眼充满困惑和疑惑,“你以前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少年,现在却变成了冷血的反动派!我不信你看不到国民党的倒行逆施!你以前的理念呢,你的信仰呢?!柯怀思是这么教你的么!”
这番话对徐以秾根本没有触动,他现在只对一件事一个人在意,“夫人,你可以来看小禾,但是不要把她牵扯到这些事里来,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慕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在她的记忆中,徐以秾是那个一直紧随柯怀思的天才少年,是最能理解柯怀思也是最应当与他分担的后辈。
然而,他们的道路突然就产生了分歧?
信仰、理念,这些她一直以为是矢志不渝的东西,难道真的如此容易动摇吗?
“回去告诉长官,有些事最好还是约束一下。”
慕秋愣住,直到徐以秾转进病房,她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你们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柯小禾真的不大明白,她觉得所有人好像都有事瞒着她,而且还不止一件事瞒着。
可是她想来想去,她都这么惨了还能有什么事是瞒着的?
哪怕是有着不可调和矛盾的徐以秾和叶五,现在也弥合了分歧,显得异常一致,她也没多问,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可爱的小女儿的诞生。
只是,叶五始终交不出名字来。
一个礼拜来两次,次次推三阻四,柯小禾自己要起,叶五又拦着不让,每每遇到护士送来女儿,叶五见着也不大高兴的样子。
搞得柯小禾问徐以秾,叶五是不是不喜欢她的孩子。
徐以秾笃定的摇头,说:“叶五对你收养的离离尚且这么好,更别说你亲生的,”
说到此处,不知为何柯小禾感受到了徐以秾声音明显顿住了。
她没有催促或插话,只是耐心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他肯定在想个最好的字给我们的孩子。”徐以秾终于轻声说道。
“你有什么瞒着我?”忽然,柯小禾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徐以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眉梢微微地挑了挑,那么快,几乎不被察觉。
“小禾。”徐以秾的目光柔和而深邃,他伸出手,将她的双手揽在自己的手心,“我从没瞒过你任何事情。”
“只是没到该告诉我的时候,对吗?”柯小禾微笑着问道。
徐以秾看着她温暖的笑,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他的发丝触碰到柯小禾的皮肤,有些痒。她抽出一只手,轻抚徐以秾的头发,两人交往中第一次,她像个大姐姐那样。
“无论你瞒我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柯小禾说,“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好。”
徐以秾将整个脸庞都埋进她的手心,深深地吸着自己心爱的妻子皮肤上透出的淡淡酒精味。
“我爱你。”
低吟如咒语一般的三个字从他心底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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