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了帐篷内,柯小禾她坐得笔挺,背部犹如一根拉得紧紧的琴弦,仿佛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能抵抗徐以秾的怒火。
然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徐以秾没有发火,他选择坐在她身边,近得就如一个影子,相互笼罩。
有什么情绪在他们之间游离,如细水长流,如长夜漫漫,却又似疾风骤雨般撕裂。
仿佛一片破碎的窗户纸,终于在徐以秾救她的那一刹被穿透,让他们能透过千疮百孔的瑕疵,看清自己的真面目。
“你不骂我?”柯小禾的声音清晰地打碎了僵硬,她斜着头,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徐以秾。虽然他们紧贴着,却似乎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徐以秾却笑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无力而惆怅。双手紧紧捂住脸,像是无法承受再多的苦楚。笑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苍白的颤音。
“现在骂你还有用吗?”他语气颓废,桀骜俊朗的面庞从手中抬起,眼角竟然萦绕着疲惫与淡淡的忧虑,“你还信吗?”
柯小禾轻轻低下了头,纤细的睫毛在蜡黄的灯光下颤抖着,她抬起头的那一刻,眼中的光芒仿佛是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穿透了黑暗的帷幕,“如果你骂的凶点,我也许还会信的。”
徐以秾听后,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低笑,无奈中带着宠溺的情绪,“傻瓜。”
苦涩无比。
满腔的哀伤在此刻如破闸的洪水奔涌开来,柯小禾忍不住泪水落下,徐以秾伸手帮她拭去泪珠,指尖出奇的滚烫,然后他的手悠悠落在她的脸颊,如此的柔和,一如他对她的心。
没有落地的话语堵在心里,只留下深深的心痛。
柯小禾从湿润的眼眸望向他,摇了摇头,深深地吸气,然后,将那份疼痛全部呼出来。
“小禾……”徐以秾的手指轻轻而颤抖地触碰着柯小禾那苍白得如的脸颊,上面点缀着病态的红晕。
她的目光闪烁着脆弱的光芒,轻轻摇头,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你知道,我们不可能了。”
“为什么?”徐以秾感到心脏在极速收缩,他的声音紧绷,颤抖着随时可能断裂。
“我的女儿,她……”沉闷笼罩住她的病态的脸。
“她也是我的女儿啊,”徐以秾猝然崩溃,长久的痛苦从他的眼睛释放出来,犹如山崩地裂般撕裂他往日假装的冷静。
捂着脸,混沌的声音透过指缝,“我能怎么样?不是我不救,是我救不回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她……”
他突然用力将柯小禾的脸庞转向自己,目光中透出沉重的焦虑,几乎是在乞求她理解自己的痛楚,“小禾,小禾你看着我。难道你要我看着你也死掉吗?我做不到。”
柯小禾哭了起来,她已经不是当时这么冲动,被痛苦淹没的理智这段时间正在慢慢地回来。
可她也无法让心回到原地,因为——
每当徐以秾出现在视线中,女儿那生了斑点的小脸就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刺痛她的心。
“你知道那样她多疼吗——”言语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挤压而出,沉重痛苦。
"那我呢,我就该承受这个痛吗?我就该一夜之间失去妻子和女儿吗?"徐以秾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紧紧握住柯小禾的肩膀,眼神中流露出绝望的渴求,仿佛她是他在黑暗中的唯一光芒,"你为我考虑一下,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你救不下她我不会怪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呢!!我都受不了的痛,她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用线穿过她的四肢啊!她也是你的女儿啊!”柯小禾发了狂一样的大叫起来,激烈到几乎窒息。
“我只要你活着,我管不了这么多。”徐以秾的身体僵硬地站起来,他的话冷硬如同刀锋,切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纠缠。
“我问你,”柯小禾在身后叫住他。
徐以秾没有转身,他的身影如同雕塑般静止,隐隐约约中明白即将被迫面对的问题。
“她……当时还活着吗……”柯小禾的声音细微到极点。
徐以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向门外走去之前,他用冷漠的医学术语回答了她的问题,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临床判定死亡。”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刀刃,刺入了柯小禾的心脏,那些被精心封存的悲伤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柯小禾的泪水如断堤的洪水,无法遏制地涌出,这是两人自那悲剧发生后第一次真正的坦诚相对。先前所有的对峙和冲突,所有锋利的言辞,都不过是为了掩饰各自内心的脆弱和恐惧。
今夜,他们终于撕去遮掩在心口的那层纱布,揭露出那令人恐惧的、带着血肉的伤口。
痛楚是必然的。
但痛过之后,那伤口依然**裸地暴露在空气中,而那块用来掩盖的纱布却被丢到了一旁,无人有力再将其拾起。
徐以秾沉默地回到指挥室,那里的气氛凝重,几位军官已经等候他多时。他们看到他,原本打算开口安慰几句,但徐以秾直接举手示意他们回到各自的位置。
他开始布置战略,指尖在地图和沙盘上穿梭,画出一条条军事行动的轨迹。军官们听得越仔细,面色就越显难看,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真要这样部署吗?”
徐以秾声音不容置疑,“这是命令,不是讨论。我会尽力避免平民伤亡。”
他的双臂力道十足地撑在桌面上,面色坚决如铁石,眼神冷冽,"上级不愿再拖延,我们已经耗了太多的时间,"
"那些山民,"对面的军官眉头紧蹙,嘴角紧抿,他环视了一周,从同僚们的眼神中寻得支持,"我坚决反对这一命令。我请求向上级阐述情况,除非得到进一步的指示,否则我决不轻举妄动。"
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氛,其他几位军官与之视线相对,默契地点了点头。
在军中,这公然的抵抗意味着对指挥权的挑战。
徐以秾此时的到来,显然并未赢得众人的服从,这对一个指挥官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没有展现出任何退让的姿态,声线不升反降,“我被调任至此,并非担任参谋,而是作为剿匪作战的最高长官。关于我的决定,如果有任何疑虑,你们完全可以直接向上级请示清楚。”
言罢,徐以秾将手中的电话沉稳地放在长桌中央,他的目光锐利且审慎,像利剑一般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那位站出来反对的军官,面容阴沉,眼神里掩藏不住的愤懑,冷哼一声拿起电话拨通。拨通后,从他紧锁的眉头和中可以窥见讨论之激烈。
电话挂断,这位军官的表情难看至极,他身上的军装因激愤而微微颤抖。
“明白了吗?”徐以秾的声音落在寂静中,淡而有力,促使那人逼迫自己点头,不满交织在浓重的眉峰间。
“好。”徐以秾不再多言,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帐篷,“李副官。”
一声稳健而清晰的应诺响起。
“把他带出去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行。”徐以秾的指令不留余地。
李副官迅速带领两名士兵走向那位军官,年轻英俊的面容上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执行决定的坚定。
紧张气氛在帐篷内瞬间达到了沸点。
嘈杂的叫嚷声和桌面被重重拍击的声音响成一片,愤慨的军官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面孔浮现着冲动。
"徐以秾,你这是横行霸道!""咱们都别干了!让他一个人去打仗!"
李副官沉稳如山,立即叫来一队士兵,声音中气十足,在混乱中一槌定音,"各位长官,请你们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挣扎在两名士兵手中的那位军官,看到局势逆转,怒声质问,"他都不计后果了,我们何需顾忌!"
就在此时——“砰!”——一声巨响萦绕在众人耳畔,接着一股细小的青烟,慢慢升起,在众人面前似幽灵般飘摇。
所有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徐以秾,他手中的枪口冒烟,为首的军官已经倒地,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火药和血腥的味道。
徐以秾神态冷静,如同判官般宣告着自己的命运:"等打完这场仗后,我会亲自去军事法庭。"
"徐.——"肩上挂着少尉军衔勋章的年轻军官,牙关紧咬,气愤到不可置信,"你一枪崩了个旅长,谁他妈的来领兵?!”
在这生死间的静默中,徐以秾凝视着每一个人,他淡淡的说出了三个字,"我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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