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冷风,绕过园子才到大门口,门口灯光幽黄,风带着远处的沙尘气息扑面过来,让柯小禾想起了不久前在叶五府院里的日子。
那边很大,很大,直到她那日出来都没逛完三分之一,听说那样的规制是王爷家才能有的。
哪怕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可地位不够高的人依然无法住。看似放开了束缚,实则是又套上了其它的束缚。
叶五说得对,什么都没变。
徐母的话从冷淡的近在眼前的枯萎花枝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她对儿子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切,小到柯小禾完全没在意到的细节,大到整件事的起末。
好的是,没有添油加醋,坏的是,加了自己不少见解。
徐以秾静静的听着,柯小禾注意到他连一次点头都没有。徐母终于发现自己的儿子似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她开始不安,在这份不安中还夹杂着一丝愤怒与尴尬。
徐母的情绪快要推到顶点,眼泪已经漫到了眼眶,伴随着徐以秾的动作马上就要爆发,而身后的叶五发出了看好戏的轻咳声。
柯小禾只是打了个抖,大晚上的她出来的时候就穿了那件单薄旗袍,冷点很正常的,并不是有意要别苗头啊。
当徐以秾解开军装外套披到她肩头的时候,柯小禾先是愣住了,接着马上转头看徐母。
徐母的眼泪就要流下来,嘴里已经开始念叨起当年孤儿寡母的不易了。
柯小禾立马接口,“以秾也常说以前的事,说您带大他多不容易。”
徐母泪眼汪汪的看了徐以秾,柯小禾继续说,“最近以秾忙着部里的事,总不沾家,连衣服都要学生送来,而且忙的脾气也不好了,我和他说话都爱理不理,一个晚上跟我说话三句都不到。”
话刚落音,身后就传来叶五的笑声。
“男人忙一忙是正常的,”徐母说,“这个时候做妻子的就要忍让,不说相帮在家安分守己就算是兴宅之道了,再说了,你看以秾现在的身份也合该是脾气大点的,你们小不知道,早年间的军爷那脾气更大的也是有。”
柯小禾点着头,双手拢了军装外套,里面徐以秾身上的热气早就散完了,她裸露着的臂膀贴着呢料子,就像被一双有些粗糙的大手来回摩挲。
徐以秾看了裹着自己军装的人就在咫尺,可能是常年穿的衣服此刻贴身覆盖在他人身上,徐以秾居然生出了一种是自己的身体贴在柯小禾身上的错觉。
柯小禾每次不自在的转动,他都能感受到,看着军装袖子的摆动,他想象着那是自己的双手正要拥上去,噢,刚才她穿的是一件雪青色的旗袍?
手臂裸露着的样子非常好看,一段时间的训练虽然非常划水,也让柯小禾的手臂有了一些不太明显的线条,不算太硬,刚好紧致……
徐以秾发现自己很喜欢那样的女性身体,带着力量但又不会太坚硬。
也许不止手臂,比方说腰,背……
柯小禾还在陪聊听训,高跟鞋不是障碍,大概只是天黑灯昏没注意没踩稳台阶,身子歪斜了一下。
大概吧,因为歪斜的角度非常讨巧,不过不少,正好让徐以秾的手贴上了她的背。
柯小禾的身子被轻易的就带了过去,她顺势靠到了徐以秾的怀里。
抬起头来,用最佳的鹌鹑角度,冲徐以秾眨了眨眼。
徐母还在唠叨以女德为基础的夫妻相处之道,徐以秾一句都没听进去,鼻尖涌来一阵檀香,他皱了皱眉,心下升起不快,将柯小禾的身子推正,自己往边上移开了些。
失去了遮挡的柯小禾反应不过来,她傻兮兮的看着徐以秾将徐母让进车,自己转去驾驶位,然后一句话没对她说,便发动车子开走了……
冷风一直没停,吹得她又开始发抖,好在身上还有一件军装。
她没明白怎么回事,好好的,按照道理来说徐以秾好歹应该交待一句,“你早点睡,我一会就回来”之类的话吗?
叶五咳着走了上来,与柯小禾并排站在门口,他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我发现一件事。”
“你怎么还在呢?”柯小禾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口吻却是不掩藏的烦躁。
“哎,”叶五叹气,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问,“有吃的没?”
“你堂堂贝勒爷还没吃的?回府里吃去啊。”柯小禾翻了他一眼。
“给你脸了是不是?”叶五佯装生气。
“五爷,”柯小禾笑眯眯的喊出了这个称呼,“以今时今日的情景,应该是我给你脸了是吧?”
“嘿,小丫头片子,你别忘了你可是我家的丫鬟。”叶五一手捂着胃一手指着她。
柯小禾转身面对叶五,将散乱在脸颊前的头发别到耳后,两个眼睛闪着星光直愣愣的看着他,“卖身契不是已经和一天契约抵消了吗?还是说你准备取消那个契约?”柯小禾说着转身进了大门。
“我要是取消呢?”叶五问。
“随便。”柯小禾才不怕呢,她有把握柯怀思现在是不会不管她的。
钟点工到点回家了,经过柯小禾身边的时候,柯小禾甩了一句,“送客。”
却听到叶五在身后哈哈大笑。
“是,夫人。”
这话是叶五喊出来的,喊得柯小禾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有点恍惚,一时间分不清“是,夫人。”还是“是,夫人……”
高跟鞋踩在了枯叶子上发出喀喇一声,叶五在后面笑的更开心了。
民国时的北京城真没多大,达官贵人住的又近,还没堵车,一脚油门下去可能就路过好几个相识的家门口。
徐以秾送完母亲回来不过用了半小时的时间,他本以为如往日一样内院里早就黑灯瞎火,所谓的“夫人”早早歇息了,可今天一进门居然老远就看到了一盏小灯亮着。
他看着那灯出了会神,思绪自然的被勾起,这才想起身上的军装外套还在人家那,虽然她没睡,可似乎也不是深夜敲进房门只为取外套的理由。
算了,徐以秾想明日早点去军部换备用的好了。刚一转身就与温软的身子碰到一起。
他想都没想,双手便牢牢扶住了那人的双臂,触之是凉凉的肤感,柔柔的肌肤下藏着紧实的肌肉。
柯小禾一手拿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把另一个完好的递到了徐以秾的眼前,“饿了吧。”
的确是饿了,军部的晚饭如果没有应酬基本都是不吃的,可是随着包子递送过来的还有一股冷冷的檀香味道。
“怎么了么?”柯小禾问,为什么每次开头好好的,之后就立马皱眉头?
这让徐以秾开始审视自己的怒火,马上他就反应过来这不应该怪眼前的人。
“有些事和你确定一下,我们进去说吧。”徐以秾觉得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他都有些冷别说只穿了旗袍了柯小禾。
两人朝着房间走去的时候,他问:“我给你的外套呢,怎么不穿着?”
“我怕热包子的时候弄脏了呀。”柯小禾边吃边说。
“脏了无所谓可以换一件,你……”徐以秾的话没说完,好在到了门口他先一步推开房门。
徐以秾将包子放在茶托上,看了眼随意斜搭在床边的外套,柯小禾走了过去自然的拿起穿在了身上,然后又走到桌边坐好,摆出乖乖学生的样子。
“嗯,说吧,什么事找我确定?”
徐以秾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杯沿抵靠在唇边,茶水不光冷还没有香味,难道来人都没有喝茶吗?
“没人喝茶我就没泡,这都好几天了,你最好别喝。”柯小禾说。
“你也不喝?”
“我喝可乐。”柯小禾用脚尖指指床下,那里一箱子瘦腰玻璃瓶的可口可乐,都是让柯怀思送的。
“关于喜酒的事,可能到时候会来些亲戚,如果有不合理的请求希望你忍一忍。”徐以秾说,“酒宴下还会有不少官员到场。”
“明白。”柯小禾点头。
徐以秾忽然想到车子里母亲跟他催生的事,他鼻尖吸气本想缓解一下这件事的荒谬但同时又吸进了那种檀香味道。
他不禁问:“送来的旗袍都试过了么?”
“嗯,都好看。”
“是么?”徐以秾看到她身上这件,于是问,“这件是不是最喜欢的?”
“是啊!”柯小禾点头。
“喜欢就好。”徐以秾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底轻放发出哒的响声。
“喜酒那天我要换四次衣服吗?”
“四件……”徐以秾轻笑,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想到什么,他摇着头,“不用,最喜欢哪件就穿哪件,毕竟现在样样都讲究新式,我们也被要求带头做表率。你不要介意就好。”
徐以秾说完就觉得说错了,好在柯小禾接话快,打消了他的心思,“不介意,新式有新式的好,不啰嗦直接走流程,那我们是中式还是西式?”
徐以秾被问的笑了起来,反问她,“你想中式还是西式?”
“还是中式吧,你家要来亲戚的,你妈肯定也不想要西式。”
“不用管他们。”徐以秾说的简单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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