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刺客

京城百姓,人人对死者骂不绝口,而那个所谓的“春季刺客”名声再次大噪。“春季刺客”连环杀人案,距今已经过去许久,贪官犹如野草,杀之不尽,除之不穷,各部为了避嫌,纷纷将事关断头台的案子推给了刑部,而刑部之中,唯有贺新景对这个案子上心非常,故而这差事就都到了他的头上。

用靳太傅的话来说,这个案子谁接谁倒霉,查出来得罪了百姓和陛下,查不出来得罪了满朝文武,横竖都是受人指摘的,“春季刺客”这个名号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也许是除暴安良的英雄,让贪官污吏感到恐惧,进而减少了受贿以及偏私等,但对于贺新景而言,这就是一颗毒瘤。

坊间传闻:夜半子时,三月一死,贪官污吏,无处遁形,断头案上,青史留名。

这是百姓为“春季刺客”取的名号,源于先帝在位时,刑部尚书刘庆丰被杀后查出巨贿,不久后此名传遍朝野,震慑百官,距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却依旧未找到凶手,而且每年固定会死三个人,间隔时间均在三月左右,加上昨日的,共计九位官员。

“我可以帮你,若是你愿意的话。”

庄虔这话说得干脆,在她看来,贺新景巴不得她加入,现在的他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若不是因为有靳家的姻亲关系在,现下的他怕是处境还要艰难些,对于陛下而言,案子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借力打力,达到震慑百官的效果,朝中官员夹在百姓和陛下之间,自然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沈折正想说什么,贺新景就蹦出一个好字。

“爽快!”

庄虔留下这句话就离去了,身后跟着屁颠屁颠的采绿,她自知那郡主是因她而死,虽然不能第一时间找出凶手,却也有了些眉目,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采绿见她举止肆意,却没了先前那般冲动易怒,倒是也挺好的,与她而言,郡主是主子,也是恩人,在她得知父亲重病一筹莫展之际,愣是将一堆金钗甩给了她,并且准了她回家探视双亲的假。

庄虔遣人驾车,直接将贺新景丢在了原地,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走远了,沈折好心提醒,“大人,要不我们骑马?”

“……”

然后朱雀大街上,多了两个同骑一马的男子,为首的那个略显稚嫩,另一个则是成熟稳重,路人以为这就是今日最大的瓜了,不想不远处,乌泱泱的人头才是今日的重头戏,此时的庄虔也是同样的困惑,一旁的采绿倒是默不作声,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小人是远远春的老板,今日有幸遇见郡主,不知移步雅间休息休息?”

庄虔缩着脖子,转头对上采绿,见小丫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中疑惑更加了。

围观的人像是蜂拥而来的,这家青楼的老板看着也是来者不善,大庭广众之下质问郡主,总不能是自发的,郡主哪怕再蠢笨也好,也不至于让纵容的他们如此不知进退,当街就拦人,言说这般荒唐的话,贺新景在不远处,将刚才那几人的话听了个清楚。

“我不管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是想让我身败名裂也好,成为众矢之的也罢,我都不在意,现在麻烦让让,我的马车可没我这么好的脾气,等会儿不小心碾死那个多嘴多舌的,我也不会负责。”

手拿名单的老板有些汗颜,印象中这郡主不是很好糊弄的吗?这么今儿个说话竟这般凌厉,像是嘴巴里含了刀片,刺得人心底生疼的,沈折刚在心底吐槽完这郡主的作风,回过神就听见了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倒是让他倍感诧异,这郡主看起来倒是有点聪慧的,可是依旧不能改变她身为女子却寻花问柳这般张扬不顾礼法的行径。

贺新景抛下沈折,笑着朝她走去:“夫人~”

在场不少人不约而同地拉长耳朵听,试图听到郡主厌弃他的话,结果下一秒,一声娇柔温顺的“夫君”直接打破他们的幻想,不是说这郡主不喜欢这贺大人吗?庄虔将手搭在他的掌心,眉眼间带着不羁的笑意,这样惹人注目的事她是第一次做,索性趁机多揩点油,反正郡主本就也不喜欢他。

踏入江湖,立足京城,每一步她走得都算得上是肆意,她了无牵挂,唯独的牵绊就是师傅和小师弟,不过自她出了山后,师傅和小师弟便再没见过了,用她师傅的话来说,就是“持剑走天下之人,当无所羁绊”,正因如此,而后她再没联系过师傅和小师弟,她绝对意义上的自由。

“夫人小心~”

“多谢夫君~”

二人前一秒恩恩爱爱,马车纱帘一放下,庄虔立即就自动弹开了,沈折看着大人上了郡主的马车,心中忍不住嘀咕道:“不愧是郡主,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将大人迷得团团转了。”

“多谢!”

庄虔将二人的间距拉开,不痛不痒道,贺新景看着她,眼眸中带了些许赞赏和自豪。

“我……你先说,”

“回靳府!”贺新景破天荒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庄虔有些措手不及,眼前的男子美则美矣,却总感觉有点晦暗不明的态度,她不是担心会露怯,她只是好奇以贺新景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试探她,还是为了利用她。早就听说这郡主同谁都不亲近,想来只要她假装疏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大不了就将真相说出来,还省了她去查案的功夫,大不了撬了锁直接走了去。

这贺新景看着蛮好的,心底竟这么快就怀疑起了她,那她倒是要好好演一回郡主,她佯装摔入了贺新景怀中,纤瘦分明的手抓上他的宽大袖子,无辜地仰起头看他,一时间,引得他呼吸紧凑。

“到了……。”他扯了扯袖子,尴尬道。

庄虔不仅没有从他的怀中起来,反倒是带着点挑逗的意味把玩着起了他的眉宇,双手搭上他肩膀,揽住他脖颈,玩笑地道,“你心跳这样快,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嗯?”

贺新景手还悬在半空,对上她明媚真挚的眼眸,喉咙战略性地咽了咽,暧昧的氛围让他迅速别开脸,外面传来一句到了,庄虔见他这样羞怯,心情瞬间愉悦了不少,只见她轻提裙,转身便下了马车,一眼也没再回头。

庄虔让采绿引路去长公主李瑜的住处,采绿心中疑惑,“小姐,您确定要去夫人那儿吗?”

采绿问这话时,眸光一直在庄虔身上,像是试探,又夹杂着些说不清的韵味。

“有问题吗?”

“没……没有。”

采绿小心地回话,她不是打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来到靳府那年刚满十岁,向来胆怯自卑的她第一次见到了有人可以那样的不羁随心所欲,可是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她渐渐发现了一件事,老爷和夫人对小姐有着让人惊讶的耐心和宠爱,没人知道其中的缘由,只当是他们对女儿的宠爱罢了,然而这却瞒不过在靳游雪身边伺候的采绿,到底还是看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袅袅青烟,轻敲木鱼,一个素雅恬静的人影跪在佛前,嘴里喃喃嘀咕,指尖缓转沉香,桑相照推开门,脚步加快地走到佛前,跪在一侧的蒲团上,焦急道:“夫人,小姐过来了!”

她是酉阳长公主李瑜,如今靳家的当家主母,身份之尊贵无需再提。桑相照是她的陪嫁丫鬟,自然清楚这小姐对于她来说有多重要,如果她没记错,靳游雪已经许多年没进过这个院子了。

“可有说是什么事?”李瑜攥着的佛珠顿了顿。

“没有。”

桑相照接过犍稚,将她搀起来,侍女仆从见靳游雪一来,赶忙就退了下去,在她们的认知里,惹到这位要比拔了老爷胡子还要可怕。一个侍女不小心撞到了她,手里捧着的托盘直接就被她贴在了地上,头低得不能再低,瑟瑟发抖着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庄虔疑惑地就要将她扶起来,不想那侍女头磕得更猛了,像是要砸出血来,她转过身看了一眼采绿,采绿小声补充道:“小姐,可是要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不是?这郡主以前这么狠的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忽然想看你一眼。以后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多看看路边的花,院子里的树。”

采绿看着她,以往下人冲撞了小姐总是要打板子的,今日这是怎么了?路边的一般都是野花,难不成是看腻了这院子里的花?没错,一定是这样,院子里的花该换了,她暗暗地记下,准备回头遣人交给夫人。

庄虔用力将一个劲儿磕头的侍女拉着站了起来,这院子有种说出来的素雅,一个侍女从院内出来,行礼后领着她们入了一间屋子,屋子内熏着香,刚才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还萦绕在侧,暖炉里燃烧的温热一点点褪去她的寒意,庄虔脱下大氅,缩着手就往炉子那烘,吸了吸鼻子后,才发现身后的采绿恭敬地站在椅子旁,手里还抱着她刚脱下的带着雪花的大氅。

“采绿,过来!”她叫唤道。

见她拒绝,只好上前将她拉到了炉子旁,采绿确实冷,冬日里的寒意是侵入骨髓的,她哪里是不知在这炉子旁待着更暖,她不过是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做出丝毫有违规矩的事,庄虔靠近采绿,伸手拨了拨她头上的碎雪,靳母也就是李瑜进来时,刚好看见二人如此亲近的一幕,心中不禁有些动容。

“夫人!”

李瑜脱下大氅,“游雪,怎么有空来母亲这儿了?”

李瑜笑得有些勉强,想要上前牵庄虔的手悬而未决,终究还是攥了攥衣角,庄虔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对于李瑜拒绝有些明显,但不知为何,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好奇道,“父亲为什么回来?”

“你父亲他怕是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李瑜焦急道。

她嘴上刚说完没事,贺新景就从门外进来了,一副俊俏的容貌和成熟的气质,光是站在那儿,就已经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

“夫人!”贺新景笑着上前,拱手行礼道。

李瑜上前拉过贺新景,眉眼笑得更花一样,难怪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呢?合着是因为这女婿长得原本就好看啊!庄虔默默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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