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rpter3

1860年,巴黎。

黄昏,位于市中心的第一剧院内人声鼎沸,场内嘹亮的鼓掌声久久萦绕,一片欢呼和赞美的海洋。

歌舞剧《玛格丽特》首演的大获成功,让新上任的两位经理费尔曼·里夏先生和阿尔蒙·蒙夏曼先生的精神处于持续亢奋状态。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绅士,之前也在文艺团担任要职,却从未目睹过如此盛况——临时更换卡司、草率启用新人的情况下,演出居然能获得如此史诗级的成功!

歌声停止之后,坐在贵宾席左排第一的波尔伯爵直接激动得进了诊所,数位贵族青年为之尖叫,连素有刻薄挑剔之名著名评论家菲尔斯先生也心悦诚服,承认这是场奇迹般的演出。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戴耶小姐简直是天才。”

回忆当时情形,主唱克莉丝汀·戴耶小姐金色如瀑的柔软长发搭配金色长裙,站在舞台光辉灿烂的正中央,肢体呈现纤细而迷人的曲线,宛若美神阿芙洛狄忒重现人间。打开蚌壳,一枚蒙尘已久的珍珠终于向世人展现美。

她作为一个丧夫后一直在音乐学校销声匿迹、学业勉强及格的年轻歌者来说,能突飞猛进到如此专业水准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在克莉丝汀开口唱歌的一瞬间仿佛所有人都化身为悲伤的玛格丽特,长出翅膀飞跃高山峡谷溪流,乘着奇迹的旋风从伊甸园飘出来,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歌声,仿佛有操纵人心智的力量,美妙到可以轻易杀死一千个人,如此动人心魄不是来自于天堂,她就一定和魔鬼做了交易。

“即便今晚蝉联十届首席女高音的卡洛塔小姐在场,也绝不可能超越戴耶小姐,甚至望尘莫及。”

今晚本来因为剧院的女高音卡洛塔临时抱恙,才让B角替补位卡司克莉丝汀临时登台。然而现在情势完全逆转,许多激动到双手抽搐的看客们嚷嚷着,

“卡洛塔应该退位让贤!剧院不该私藏一位天使,使明珠蒙尘!”

“歌剧没有戴耶小姐宛若木偶没有灵魂,以后的演出没有戴耶小姐我就不看!”

“荣耀属于克莉丝汀小姐!”

全程都在喝胜利的香槟,为戴耶小姐而启。

小梅格轻轻朝克莉丝汀打了下招呼,示意她往这边来,克莉丝汀才艰难地从狂热的粉丝中挤出,拖着长长的礼服顺着舞台后的活板门逃之夭夭。

今晚她已经加戏三场了,好容易退场了又被头脑发热的歌迷痛哭流涕地请回来,她红润的脸色已微微浮现惨白,接近精疲力尽的边缘。

出名也不完全是好事啊!既欲享受鲜花和掌声,也要承受随之而来的压力和注视、身心劳累,以及完全失去的个人**。

梅格说,“放心,这边走,这里足够安全。”

煤油灯滋滋地响,这条位于舞台下方的曲折小路是机械组长用来检修剧场水电的。此时剧院四处充斥着丧失理智的歌迷们,两位经理先生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情形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梅格好不容易才把克莉丝汀从欢呼的海洋中救出来。

离开舞台后,克莉丝汀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刚才在台上她还因过度疲累而精神颓靡,似被暴雨淋湿的刺猬……一下台她就立即恢复了体力,拖着礼服小步快跑,灵巧的身影穿梭在舞台下错纵交织的水电网中。

“克莉丝汀等等我!”

梅格身穿平底皮鞋,居然追不上一个穿高跟鞋的。

克莉丝汀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快点跑回化妆室。一想到那位神秘邂逅的音乐大师,她面庞闪闪发着光——她做到了,完美的《玛格丽特》全程没有差错、妙到巅毫地唱下来,导师会怎么说,夸奖她吗?她的能力无需取悦任何观众,她只需向老师证明!

克莉丝汀陶醉在自己的想法中无法自拔,忽然间脚步一僵,险些撞到吉里太太,后者一皱眉,提醒道,“小心些!”

这位中年妇人常常一身塔夫绸的黑裙子,丈夫去世后变得倔强而严肃,剧院里许多芭蕾舞演员都畏惧她,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梅格也是如此。

克莉丝汀慌忙道歉,吉里太太破天荒地慈祥,将一枚信封和一束红玫瑰交到克莉丝汀手中,微笑说,“戴耶小姐,这是刚才一位年轻贵族公子要我转交给您的。”

信封上印着花里胡哨的火漆印,一看就出于奢侈风流的花.花.公子之手。玫瑰花,更是常见到烂俗的把妹手段。

这种搭讪信笺克莉丝汀已收得太多,这会儿没时间细究。她那颗敏感而草率的心早被另一件事填满,顺手将信堆到旁边。

“谢谢您。”

吉里太太挑眉,“不打开看看吗?那位绅士满怀深情,好像与您认识。”

红玫瑰代表炽热爱意,对方定然陷入了热恋,想与她发展情.人关系。似她这般一夜爆红的女演员,事业刚刚起步,根基不稳,借着上涨的桃花运攀上一二位贵族公子哥儿不失为明智之选。

剧院之前也有大红大紫的女演员,无一例外是如此行事的。没有贵族在身后玩命砸钱吹捧,光靠实力能在这圈子走多远。

克莉丝汀正当谈情说爱的年纪,却丝毫不为此动心。她摇摇头,显得无所谓,“不用了。”

顿一顿小心翼翼问,“吉里太太,那件事呢。”

那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吉里太太下意识“嗯?”了一声。

克莉丝汀秀气的眉毛隐晦地锁了锁,脸上还带有舞台上浓重的妆容。她憋红了敛,终于鼓足勇气羞涩问起,“可以了吗?”

吉里太太侧侧头,顾盼左右,装作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这可急坏了姑娘,克莉丝汀扯住吉里太太的袖子,逼紧嗓子,“吉里太太,我能见见老师吗?”

话挑明了,克莉丝汀抿抿唇,敏感的心对这般冒昧地要求见一位陌生男子感到羞耻。

鲜花和掌声没影响到她,外面花天酒地的作风也没影响到她,她的脑海中只有事业、音乐,怎样才能让她的演艺生涯更上一层楼。而那一位必须通过吉里太太的引荐才能一聆天籁的老师,是她事业之路上最重要的引领人。

没有导师,她岂能有今晚的成功?

原本父亲死后,她变得抑郁胆小,嗓子宛若吹破的海螺一样嘶哑难听。自从被那位神秘老师指导过后,她就产生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内心埋葬的音乐灵感倏然打通。

她遇到了比父亲还天才的音乐家,真的碰上了音乐的天使,她有幸被音乐天使所拜访!

吉里太太却拖延时间说,“你必须先吃东西,或者先处理贵族给你的信笺。他们可是剧院的赞助人,得罪不得。”

克莉丝汀没办法,只好按吉里太太的命令吃饭。她也确实累了,一整天几乎连轴转,力气完全从身体内消耗干净,喝了口甜烧酒,又吃掉四只淋了果酱的曲奇饼干,精神才略略恢复。

之后,她再次将满怀期待的目光投向吉里太太,北国特有的蓝色纯洁眼珠中,闪烁着令人怜悯的虔诚。

“现在可以了吗?”

她一直渴望着与导师面对面说一次话,最怕导师不见她。

她之前就给导师写过信,言语恳切请求面谈,却被无情拒绝了。

导师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他或许是剧院什么隐藏的前辈,连经理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没有他的点头答应任何人不能踏入他的领地,即便是她这个学徒。

要知道,导师可以教她也可以教别人,倘若她犯下稍稍的蠢笨惹了导师烦恼,导师转头就可以另选一个徒弟,使她失去这一位天才老师的指引,损失惨重。

吉里太太禁不住克莉丝汀的软磨硬泡,意味深长瞥她一眼,“你做好准备了?”

克莉丝汀坚定点头。

这是一场面试,她有信心不辜负导师的期望,今晚《玛格丽特》的巨大胜利就是最好的答卷。

吉里太太一脸苦大仇深,事情远比克莉丝汀想象的复杂。埃里克固然教了她,但要不要见她还得问过埃里克本人才知道。他的性情那样孤僻古怪,没人做得了他的主。

吉里太太暂时离去,消失在黑暗中。克莉丝汀惴惴不安地走来走去,真有种苦等约会对象的感觉——虽然这种比喻并不恰当。

她希望送老师一些花朵,既周全了见面的礼貌,又是对他这些日子认真负责教导她的感谢。

半晌吉里太太回来,平静地告诉她,“很好,他同意见你了,你是第一个他同意见的人。现在,把眼罩蒙上吧。”

克莉丝汀高兴得险些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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