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武东老师来了不过一个礼拜，却成了学校里的孩子王，他的风评很好，学校里没有一个学生不喜欢他，他足球踢得很好，人又很有耐心，他不仅掌管着整个学校的体育教学，也帮自己的妻子代高年级的课程。

同学们都为新来的老师是武东老师而感到庆幸，觉得他又有趣，又知道很多孩子们不知道的知识，足球踢得也很厉害，就像一位值得信赖的大哥哥。他宣布的教学规则，大家都很认真遵守。

之前这个学校总是发生打架事件，高年级的小孩子总是喜欢欺负低年级的小孩子，以把比自己小的孩子弄哭为荣，可如今，才不过一个礼拜，这种情况就得到了有效的遏止，最喜欢闹事的百耀年也对武东老师言听计从，男孩子们都用崇拜兄长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武东老师，与他亲近地交谈着。

这天，我在上课时，忽然感觉身体下热热的。

我低下头，看到凳子上渗出了殷红的血液。我吓得尖叫一声，正在讲课文的钟雪花老师停下来，跟其他学生一起看向我。

我吓得哭出声来，流了这么多血，我恐怕是要死掉了。

钟雪花老师面露愠怒，走到我跟前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给了我几张卫生纸让我去厕所擦一下。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什么声音，哭着拿着卫生纸走了出去。

其他同学看到我裤子上的血，议论纷纷，百耀年直接笑出了声，跟周围几个男生交头接耳，然后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又笑出来声音。

钟雪花老师转过头去，对着百耀年大声呵斥道，“闭嘴，不许交头接耳！”

声音如同雷电响彻教室，把男孩子们吓到咋舌，教室里顿时一片死寂。

钟雪花老师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走回讲台继续讲课。

我跑到门口，刚好撞见武东老师跟校长在走廊里交谈。

“武东老师真的很受孩子们欢迎呢！”校长欣慰地夸奖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喜欢小孩子，觉得小孩子真的很美好，而且我才来了一个礼拜，以后也得多加用心才是。”

两人的交谈被跑出来的我打断了，武东老师错愕地看着流着血大哭的我，瞬间好像弄懂了什么似的，对着校长说，“等下，我得管管这孩子。”

校长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还是你心疼这些小孩子啊！”

武东老师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牵着我的手走到了村子里那座唯一的小卖部，给我买了一个粉色包装袋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感觉拿在手里软绵绵的。

“给你，快去换上吧。”

武东老师说道。

“这是什么啊？”

我抽抽搭搭地哭着，问道。

“你妈妈没跟你说过这是什么吗？”

武东老师有些惊讶。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我跟爷爷一起生活，我没见过这个……..”

武东老师面露难色，牵着我的手走回学校，正好碰到毛永真老师，他对着毛永真老师小声说了什么，毛永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说包在她身上。

很奇怪，毛永真老师看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唯有看武东老师，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平时我很害怕毛永真老师，可是今天的她看起来很温柔，声音也软软的、甜甜的，

她细心地拉着我来到厕所，教我怎么使用手里那包粉色的东西，还告诉我不用害怕，每个月流血都是正常的，因为我长大了。

可是，我还在念小学啊，我还不够年龄去城里打工啊。

我还想问出心里的疑惑，但是我不敢，我只能不停地点头。

从厕所出来，我解开围在身上的外套，糟糕，我弄脏了武东老师的外套。

我脸都吓白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外套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狠下心来，走到走廊，武东老师正在那里等着我。

我垂着头小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弄脏了你的外套，我带回家给你洗干净好吗？”

武东老师摇了摇头，温柔地说，“没关系的，你就一直围着外套吧，明天带来给我就好，我可以自己清洗的。”

“可、可是………..”我还想说什么，武东老师指了指教室，说道，“回去上课吧，同学们都在等着你呢。”

我怯生生地回到教室，眼尖的钟雪花老师一眼就认出了我身上的外套，她刚想冲过来抢回去，就被突然出现的武东老师拦住了。

武东老师附在钟雪花老师耳边说了什么，钟雪花老师最后也没抢回围在我身上的外套，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武东老师真是个大好人。

我快要感动哭了，可是我身边的红姐姐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放学后，我真正的地狱时刻才算来临，百耀年带着一大帮小跟班，跟在我身后狼哭鬼叫地喊着什么，我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直觉告诉我那并不是什么好话，我只敢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武东老师再次出现，呵斥走了那些学生，告诉我不用害怕。

谢谢你，武东老师。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现在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世界第一大好人。

第二天，我把外套还给了武东老师，虽然我很尽力的去清洗了，可是衣服上还是留下了印记，武东老师说不要紧，让我不要在意。

自从那次流血事件后，我就渐渐被其他人孤立了，虽然平时他们也不怎么搭理我，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次事件后大家更不愿意跟我说话了，尤其是李牡丹和王月季，她们两个连听到我的声音都忍不住翻白眼，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武东老师来学校的第三个星期后，城里的好心人捐赠了牛奶给我们，据说是每个人每个月只要交两块钱就可以每天中午领一包牛奶喝。

我问红姐姐牛奶是什么味道的，红姐姐说很好喝，是甜甜的味道。我听完后很馋，我也很想喝牛奶，可是我爷爷没有钱给我，连我在这里上学的机会都是靠城里的好心人盖了这么一所学校，又捐赠物资，我不能再麻烦人家了。

百耀年和其他几个男生都交了牛奶钱，而且百耀年还交了两份钱，他每天中午都可以喝两份牛奶。

李牡丹跟王月季跟我一样，都没有交。

于是，每天中午，百耀年都耀武扬威地拿着两包牛奶展示，然后一口气全部都喝掉。

这天，是我跟红姐姐负责去校长办公室提前拿牛奶，然后回来分发给那几个男生。

班级里没有人，男生们都去操场踢足球了，李牡丹跟王月季去操场踢毽子了。

我依次放好后，忽然感觉肚子有点痛，放下牛奶就赶紧跟红姐姐一起往外跑，正好撞到了武东老师。

武东老师让我小心一点，我急匆匆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股诡异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教室，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而且眼神极其不友好，还带着蔑视的意味——虽然平时大家也这样看我，但是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这些视线更加厌恶，几乎想要将我烧焦，我感到十分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隐约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吓得拉紧了红姐姐的手。

“我的牛奶，怎么少了一包，而且那包，怎么在你的书桌里？”

百耀年率先开口，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没有，我明明放在你的书桌上了啊！”

我狡辩道。

“你撒谎，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的书桌里放着一包牛奶，就是你偷的，你就是嘴馋了！”

百耀年不由分说地走过来将我推倒在地，我脑海里忽然想到了刚刚碰到的武东老师。

难道是他吗？

不可能吧，老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该怎么开口说这是一场误会，我没有做偷牛奶的事情，可我没办法解释清楚，百耀年是整个班级乃至整个学校绝对中心般的存在，常常被一群小孩子围绕着。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我什么都没能解释清楚。

红姐姐跟其他人说不是我偷的，她可以作证。

可是其他人都把她当做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其他人的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了下来，我护着头，脑海里想到的是最后撞见的武东老师。

被称作是老师的大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老师一定是正确的，犯错的肯定是学生。

我深信不疑。

身上的痛感越来越明显，我的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大家听到我的哭声似乎更加开心了，大家也忘记了最初是为了那一包牛奶而正义爆棚，来教训身为小偷的我，拳脚也开始暗暗加足力道。

“住手！”我听到了武东老师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欺负同学！”

武东老师如同天神降临，制止了正在殴打我的同学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殴打同学？”

百耀年撇了撇嘴，走上前指着坐在地上的我说，“她偷了我的牛奶，我们回来的时候都看到我的牛奶放在她的书桌里。”

“你怎么能偷东西呢？”武东老师表现得很惊讶，夸张的神情把整个脸都挤到变形，他走到我跟前说，“你想喝牛奶可以跟老师说呀，老师买给你喝，偷东西是不对的。”

“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我的头摇得像个风车，我哭着辩解自己没偷牛奶，可是班级里没有人相信我。

大家都用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我。

从这一刻开始，我的生活开始渐渐滑落，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