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和锦显然不信:“那你倒是说我误会了是什么?”
“去年段厅长确实派了三个人来青怀市。根据你的描述,见你时一声不吭的就是程冬阳。他年纪最小,曾经患有自闭症,现在仍然不是很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宋忱尽可能详尽的解释,“至于你说的‘黑脸门神’,他是贺连泽,特案组副队长,话确实少,但平时性格很好,只是恰好当天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情绪低了点。话虽如此,但毕竟也是他们造成的问题,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陆和锦别过眼,脸色依旧不好看:“宋支,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替他们大打掩护我就会算了。他们有人护着,我可没有。”
“不算是护着他们,只是解除误会而已。”宋忱自然也清楚空口白话难以让他相信,继续说,“你当时听到韩奕抱怨其实不是在说你。那天去青怀市,他们除了找你以外,还先去找了另一个人。”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编出来的借口?”
“那个人是贺连泽的表弟,当时也在青怀市。说起来你们应该熟悉,他叫贺晨。”
话落,陆和锦静默一瞬。
“......确实熟悉。”
贺晨,原来也是刑侦队一员。陆和锦刚入队的时候他还是刑侦队队长,但因为某些问题,不久后就被停职卸任了。听说那时候还严重到局子里叫他家里人来替他做担保。
这么一想的话,贺晨出事的那段时间正好和特案组来青怀市的对应上。
他没出声。
“而且,”宋忱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低。
“而且什么?”
“......”他轻呼出一口气,眼睫一垂,敛去眸中低沉情绪,笑着摇摇头:“......没有。”
......而且,韩奕是不可能轻易说这种话的。
宋忱见他神情松动,知道误会消除了不少,便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葛,保持了沉默,让陆和锦自己先消化一会儿。
不知不觉,屋外雨声渐歇。
半晌,陆和锦终于出声:“宋支......”
他应了声,没抬头,只是将之前就捂在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陆和锦:“田大头家里没有红霉素软膏,你先用芦荟胶。”
陆和锦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手上烫伤的皮肤。
陆和锦:“......谢谢。”
他们默契的没再谈及过去的事情。目光一转,两个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定格在纱门显现出的两个人影上。
陆和锦咬牙:“许、湘......”
他一把拉开门,而附在门上的俩人猝不及防,差点双双摔倒在地上。
宋忱看着神色尴尬的韩奕和许湘:“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韩奕讪笑两声,“正好赶上你俩对话结束。”
“......”他瞧见韩奕身上干燥,这才发现雨停了,“你的事做完了?”
“没......但纪宁他来了,刚好接手。”
宋忱顿了顿:“那亭柳......”
闻言,陆和锦扭头朝他撇来一眼。
“她没来,估计正忙着呢。”韩奕话锋一转,“但是贺副队听说了这边的情况,打算马上过来。”
这回陆和锦的视线实打实的落在了宋忱身上:“宋支,这是准备让特案组全权接手了?”
后者暂时没有回答,转向韩奕:“我们这边情况稳定,让他不用过来。有需要了我会跟他说。”
韩奕应下。
宋忱:“现在去整理线索。你,许湘,再叫上季钰,你们三个一组去查查范叙为什么要重回礼佛村。”
“那宋队,你呢?”
他看了陆和锦一眼:“......我和陆队有其他事要做。”
几个人出了田大头家就分头行动。
宋忱和陆和锦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一座座农舍紧挨着连成一片,雨后竟有些难以分辨哪些已经荒置废弃。
刚走出几步,身旁的陆和锦一开口就挺呛人:“宋支,你怎么不让特案组的成员都过来?”
宋忱清楚他现在在恼什么,嘴上说着嫌人把他当小孩看,但实际却和小孩脾气别无二致。
他声线带了点笑意,回头道:“不是有你们刑侦队在吗?”
陆和锦剩下的话在喉咙里一滚,又咽了下去。
他对上宋忱的目光,不自在的绷紧了下颔线,作势撇过头去。
“......算你识相。”
幸而这次拜访时,紧锁着的门已经敞开了。
还未近前,他们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些古怪。
院内,郭长福埋头理着什么,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盘踞在他脚边,结上了几颗细小的铃铛。
模糊的银铃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他们的突然来访着实吓了郭长福一跳,他赶忙收了长绳,脸上急急忙忙堆起笑:“宋警官......你们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家里啥也没准备,多不好意思......”
陆和锦没功夫和他搭腔,颇为直接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宋忱意外的没去阻止,看着郭长福下意识把绳子挡住。
而郭长福明显体会到陆和锦不好对付,就挤出一点为难的神情望向了宋忱,“宋警官,这......”
他依旧不动。
按照商量好的,现在他还不能帮郭长福说话。
“你看他做什么?我这是秉公办案,难不成还委屈你了?”陆和锦一上来就咄咄逼人,令郭长福哑口无言,“还是你有什么事非得避着警察?”
郭长福随着他巡视屋舍的动作提心吊胆。
“——我记得村长和你住在一起,怎么没看见他?”
郭长福额头冒汗:“他......”
陆和锦兀的逼近他一步,强调下沉:“莫非你不仅把他关了起来,还要拿着这根绳子绑他——郭长福,你连你的亲生父亲都虐待,侵害他的人生自由,你这可是犯法的。”
最后一句话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煞白了脸:“我没有......警官,我没有虐待我爹啊......”
陆和锦不听,取出手铐:“有什么话跟我回警局再说。”
这下郭长福真的慌了,欲哭无泪,转而去找宋忱求助:“宋警官,我真的没有!我、我爹他......我冤枉啊!......”
眼见时机成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宋忱与陆和锦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忱仿佛因他有些触动,终于开口:“陆队,要是他交代实情,去警局还是没有必要的。”
“哦?”陆和锦扬了扬声调,“宋支,你要徇私枉法?他这可是犯罪!”
那两个字掷地有声,郭长福腿一软,抱着宋忱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放:“宋警官......我什么都没做,我压根没犯事儿啊!......”
宋忱看向陆和锦:“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别太严苛。”
后者哼了一声:“我肯放他,他肯招吗?”
“我、我招!我什么都说!”他嚎啕,“不要抓我......”
陆和锦:“那你为什么对你父亲做出这种事?”
“......我也不想,我也不忍心啊!但是你们也知道,这几天祠堂死了人闹得正凶,警察也盯得很紧,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肯定就会被找上。我爹他年龄大,可遭不了这样的罪......”
“你的意思是村长这几天有奇怪的举动?”
“是......乡亲们知道警察要查案,都躲在家里不出来......我爹前阵子还好好的,这几天,突然就和着了魔似的,每回都要去一个地方,直到傍晚才回家......我怕你们怀疑,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他关在家里的。你们说的那根绳子也不是用来绑他的,我是怕哪时候他趁我不注意,又出去,才想着找个东西提醒我......”
郭长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宋警官,我什么都说了,你们就放了我吧!......”
宋忱:“他去的是哪里?”
“我、我不知道......”见陆和锦刷的一下冷了脸,他又立马改口,“虽然不知道那是哪,不过我还记得路......”
于是陆和锦收起了手铐。
“带我们去。”
“......”郭长福一时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领着他们去。
山上小路泥泞,野草灌木丛生,雨后疯长,几乎要人拨开草丛前行。
郭长福一边提醒他们路滑,一边劝:“上次我偷偷跟着我爹去过,得翻好几座山,而且刚下过雨,你们确定要去?”
宋忱点点头。
最后头的陆和锦自然说要去,只是之后宋忱就觉得身后的目光来来回回,几乎要将他看穿。
“......宋支,你不会半路走不动道吧?”
“不会。”他打消对方的顾虑,“我体测合格。”
有郭长福打头阵拨开两边近人高的草,他们的行动轻松了些。
说完这话后,宋忱却发觉身后的目光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强烈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陆和锦说道:“确定不是在糊弄我?下回我们比比,看刑侦队和特案组差在哪里。”
宋忱不能真应下,便撇开话头,问郭长福:“村长年纪大,一个人走得了这么长的路?”
“那可不是?我爹年轻点的时候连佛像都搬得起来!”说起这个他就兴奋起来,旋即又想到什么,情绪又逐渐低落下来,“......只不过现在精神差了点。”
宋忱明了,跟着郭长福紧走了几步,却蓦地被陆和锦大力拽了一把。
他顺着陆和锦的指向看过去,看到地面不太明显的一块滑石。
一等他站稳脚跟,陆和锦就松开手,面色不虞:“宋支,你是想谁想入迷了?”
宋忱顿了顿,看向走远了不少的郭长福。
......他方才明明是跟着对方在走。
“算了,我走前面。”陆和锦回头看他一眼,“宋支,这么陡的山,摔下去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这就算了,小心把案子也耽误了。”
难为他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注意安全,宋忱收回神思,应道:“嗯,我会小心的。谢谢。”
前面的人便又扭回头去。
隔得不远,正巧让宋忱瞧见了他的嘴角往上翘了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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