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急促问道：“你就像是说，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变换！性格可以改变？”

暮道：“对。这一番话，并非纸上空谈。”

“如何一点点落实，需要为其人细细研究，量身定制。”

霍林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钓了出来，他说：“暮！！你要改造我的灵魂吗？”

“要是你说的都是真话，那心理学应当是一门非常重要的学科。”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大部分人却总会有或多或少的烦恼忧愁，不够快乐。”

“如果心理学能有用……”

暮好笑道：“对于我，心理学可谈不上。”

“你忘了，我没有学历和行医资格证？”

“我仅是略懂皮毛，你把我当成心理热线志愿者就行。”

“倘若我说错了话，你直接指出来，我会改正。”

霍林：“已经很专业了！我真想不到你变化竟然能那么大，三年前你连方程函数都不会——”

“现在你居然能做志愿者——”

“你想帮助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暮提醒他：“我能直说吗？”

“在常人眼里，你说话很难听。”

“大多数人被指出短处，都不会高兴。”

霍林：“噢，我想起来了。”

“你之前说我表达能力很差，其实指的是我的言辞刻薄，让人感觉反感不悦？”

暮：“对。让我改一改你这句话：

【暮先生，你的学识精进速度真是太快了，仅仅三年，你就达到了今天的程度。我大吃一惊，都有点认不出你了。】

【如此迅捷的速度，我真替你高兴，你未来一定很有前途。】

“呐，这样说话，显得更悦耳。”

霍林：“呃，让我梳理一下，你是怎么包装我这段不太好听的话的……”

“赞美、弱化真实的负面描述、加大恭贺的修饰语量……”

“好的，我有点明白了。”

暮：“记住，这不是固定套路，而是一种随机应变。”

“见到不同的人，都必须为对话者量身制定最易听懂、最悦耳的问答话语。”

“举例，这番话很适合客套的社交场合说辞。”

“…………但这番话，不能对家人、友人和属下这么说。”

霍林：“你说的，后者我还没什么思路。但这番更适合日常客套社交场合的口吻，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在工作中也经常要和手下的开发组人员交流问题，我经常讲个大半天，他们也还是什么都不懂，愣在原地干瞪眼。”

“我应该考虑他们的基础理解能力，用通俗易懂，由浅入深的方式慢慢讲述我的要求和理论。”

“这么说来，在工作与私人交际中，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也非常重要。”

暮颔首道：“是的，良好的表达能力可以使人们之间的交流事半功倍。”

“嗯，我该怎么对你说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在人类社会生活的重要程度呢？”

“这样，从微观社会层面上，一个人在生活中与家人、朋友、恋人、同事都需要互相沟通彼此的想法和感受。”

“倘若沟通不畅，别人便难以理解你的想法，进而产生排斥与误会。”

“从宏观层面来说，人类是一种社会性生物。”

“从诞生到死亡，人类都是生活在集体社会中，善于辅助个体在集体中行走周旋的社交能力便格外重要。”

“除了切入社会学的个体角度讲述沟通能力的重要性，还可以从时代进化性这个角度，讲述这个问题。”

“时代进化性是什么，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

“人是一种集体性生物。百万年来，从猿人到现代人类，人类一直都在进化。”

“清点一下人类的特长，无论是聪明的大脑、健壮的躯体、美丽的容貌都是用来在族群中竞争获取更多的生活资源、更高的种群地位的。”

“一旦离开集体，这些社会特长带来的好处也将彻底失去。”

“聪明之人失去‘智者’身份，无法领导更优秀的队伍，放大自己的队伍的强势之初。”

“体格强健者失去‘善战斗者’身份，无法靠着单独的征战为自己积累更多物资。”

“富有魅力者失去‘迷人者’身份，不能猎取更多优秀的配偶资源。”

“关于人类的身体构造这一方面，正因为在百万年的进化中，人类都侧重于进化更好的基因是【如何在群居生活中过得更好】。

“所以，人类诞生喜怒哀乐的方式也渐渐往这方面侧重。”

“当一个人被喜爱的亲近之人拥抱、赞美或是完成一项有挑战性的任务……”

“身体就会分泌多巴胺和血清素等激素物质，这些物质使人感到快乐、幸福，更有动力……”

“这样，为了产生这些激素物质，人类自动会催促着自己去做这些事。”

“当一个人做了失败的事…”

“那么这个人的身体会分泌去甲肾上腺素，这些物质使人感到难受、痛苦，人类自然会避免做相关的事物。”

暮突然停下来，迟疑着问：“霍林，你好像不太开心？”

霍林勉强笑了笑，道：“我听懂了！你这些话，对我很有益处。”

他知道，暮不通人群，这些道理恐怕是暮从赫伯特身上积攒学习的。

“你的主要意思就是说，人类是一种社会性生物。”

“只有合群的人才能越过越好，逆风行走的得到的只有失败。”

暮：“霍林，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被暮一问，霍林的眼框当场就微微通红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你的想法非常好……”

“非常好……这些想法非常好……”

“我这辈子，就连我的父母都从未关心过我………”

哪怕和暮的友谊之间混杂着塑料茬子，这段友谊对于霍尼来说依然是珍贵无比的。

暮默默给霍林递上纸巾，等霍林从强烈情绪中渐渐冷静下来。

他还走上前温柔地拥抱了一下霍林，迟疑着道：“我很抱歉，我把你弄哭了。”

霍林：“不，不，是你帮助了我。”

“我很高兴我有这样的运气，能够遇见你。”

霍林从未想过，心境障碍的起因竟然就藏在这些简单、平凡、人人皆知的东西中。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

过往绝望无助、自暴自弃的感觉彻底从霍林身上消失了，那双黯淡可怜的绿眸变得明亮无比。

他那张面容依然憔悴难堪，可独属于当代顶尖计算机科学家的意气风采再一次回到了霍林的身上。

当他的目光落在安慰他的暮身上时，就下意识生出欢喜之意。

他露出了这三年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没事了。”

“暮，你继续讲吧，别有心理负担。”

“我要学会这一套法子，重新‘合群’，融入人群中。”

“心理这东西，看起来也没什么难的！就跟数学和物理一样，是可以量化数据学习的！”

当霍林提起赫伯特的时候，绿眸中有着浓浓凶意。

暮怔然，他发现霍林的本性原来是格外坚定刚硬，一往直前的。

他骄傲率直、有仇必报、同情弱小。

若是等粘附霍林身上的泥沙彻底洗去，镣铐全部落地，霍林又恐怕会有多么灼人的风采？

他又下意识想起了丈夫修斯·赫伯特。

如果修从未出现，也没有逼垮霍林，霍林在稍好一些的家庭氛围中长大，应该会是……

恐怕霍林会是一个相当骄傲、明亮的青年。

不仅如此霍林会待人热情，乐观活泼，富有人格魅力，他还会成为人群的中心，人们将会自动向这样的人聚拢。

十有**，霍林还是会进入计算机科学行业，成为名震世界的人物。

但，在这个假设前提下，霍林的成就也许将仅仅止步在A国科学家这一地步。

在经历无数磨难，用双眼重新审视整个世界，抛弃所有出身环境带给他的惯性思维后………

霍林才有可能生出无国界、无民族的想法，立志成为造福全人类的大科学家。

暮再一次走神了。

他想，人类是多么奇妙的生物，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谁也不能笃定地说，一个人的未来肯定是如何定型的！

霍林拿手在暮眼前晃了晃，催促道：“继续说嘛，我还想要听！”

暮回过神来，摊手道：“没了。”

霍林：“没了？？！”

他急眼的表情活像熬夜追更了断更的小说，居然一下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瞬间，霍林好几年没使用的膝关节无法承担仓促之间的力道，使得他站不稳当！

仓皇间，霍林往前一扑，趴倒在了书桌上。

书桌被撞移位，沉闷巨大的咚声登时响彻了整个房间，听着就感觉很痛。

暮有些无语。

他叹了口气，匆忙把霍林从桌上扶回轮椅，解释道：

“刚刚那番话，其实只算是钓起你好奇心的开场白，正式的开解是从明天开始。”

“我已经花钱打点好了，会留在这所病院，助你离开，提供辅助你修改人格的知识。”

霍林：“我等不到明天！！能不能一次性给我讲完！！”

暮道：“不行。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多吃点饭补充营养。慢慢来。”

黑发青年拉了一下床边的铃铛，唤来医护人员，随后与霍林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