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误会

觉崖愣住了,他的脑子里飞速闪过了一些片段。

海崖边、药田旁、酉字号厢房、海墓……

“我……不是、没有……”觉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月璃的问题,慌不择路地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你误会了。”觉崖皱眉。

“误会什么?”月璃哈哈大笑,“我是仙主,亦是仙岛唯一的阿修罗王,你竟然说我误会了?”

月光明亮,照亮月璃的半张脸,另外半张隐入黑暗,半鬼半神,非人非妖,显得格外可怖。

“不过我方才的确的诈你的。”月璃走了两步,离觉崖越近,就越能感觉他身上的味道。

除了漱岩,还有蝣鬼的,但他并非是蝣鬼,那么便是蝣鬼亲近的人。

觉崖回头,避开她锐利毒辣的眼神,约莫是不想再提起了漱岩了:“仙主,这里请。”

月璃冷哼了一声:“都是榆木疙瘩罢了。”

不过想来也是,仙岛的女修罗们大多也看不上面目丑陋的男修罗。

至于漱岩,金翅鸟的身份摆在这里,除了月璃,没什么敢接近他的阿修罗众。

觉崖没接话,埋头走路。

后山的客舍并不远,月璃其实并不需要按部就班地走过去,只是她对觉崖有些好奇,便故意跟着他,瞧个究竟。

在路过别间客舍小院的时候,月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这间住的是什么人?”

觉崖抬头看去,“是天雨师父的一位南疆客人。”

月璃若有所思:“老秃驴可真是高攀了人家。”

觉崖不明所以,是说这位客人很厉害的意思?

但这位客人深入简出,自己也没见过,亦不知何许人也。

只知道天雨师父吩咐了“切勿打扰”,平时的吃食也是放在门外。

“这里请。”觉崖记得后面的院子是空的,正好临海。

“不了,带我去见漱岩吧。”月璃收回了眼神。

若有时间,她倒是很想和这位“南疆”来的客人切磋一下。

在这里和老秃驴的客人动起手来,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管他的。月璃兴致勃勃地想着。

“啊?”觉崖脱口而出。

“啊什么啊?”月璃瞪了他一眼,“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去睡觉的吧?”

“……”

觉崖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知道了这位仙主的性格相当顽劣,喜怒无常。

加上身份特殊,有些话她就是故意说出来惹自己生气的,因此不必和她斤斤计较。

这让他想到了九屿,难道现在姑娘家的性格都如此剑走偏锋的吗?

觉崖作了一揖,径直带她去了漱岩的院子,但他打算引月璃到门口,自己便回去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只是还未走到院门口,便看到院门和屋门敞开,海风灌进去,发出簌簌的声响。

漱岩耷拉着脑袋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发愣,都没听见人声。

觉崖皱了皱眉,扭头就走。

月璃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把觉崖和漱岩都吓了一跳。

“???”漱岩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怒骂道,“月璃,你有什么毛病?”

边说边把什么东西丢向了月璃,月璃嬉笑着躲开,露出背后的觉崖来。

觉崖无奈地接住了这根木头簪子。

许是因为那碧玉竹簪收敛了蝣鬼,不再好戴在头上,漱岩也不知从哪棵树上折了一支颇为平整的枝条,当作发簪。

这木头簪子……觉崖失笑,被剥得乱七八糟,气愤之下不知是去糟蹋了哪棵树。

漱岩的嘴角一下就挂不住了。

“你……”漱岩指着觉崖,“把簪子还我!”

月璃笑得更大声了。

不过她素来缺乏耐心,长袖一挥,招来了那只血红色发簪。

那发簪似有感应,插入了月璃的发髻之中。

这么一看,血红色的发簪本就是阿修罗王的发饰,而这也并非碧玉竹簪,而是血玉髓骨簪。

“这事,本是我来做的,只是漱岩打赌输了,我才使唤他去做的,他收不了蝣鬼,所以才给他这个玉簪法器。”

九璃虽性格恶劣,但也不想做两人之间的绊脚石。

尤其是这个小仙鸟,他要是不回去仙岛,那自己的麻烦可大了。

漱岩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阿修罗道的规矩,世人皆不可违背六道的规则,”月璃说道,“你也最好不要把他当成‘人’来看待。”

漱岩哼了一声:“你也不是人,怎么不说自己呢。”

月璃哈哈大笑道:“你生来便不是人,是仙鸟,而我前半生是人,是自愿入的阿修罗道,做人固然很好,但做阿修罗王难道不比做人更好吗?”

觉崖诧异地看向她,生前是人,自愿入阿修罗道……

“凡人女子多被世道束缚,要么嫁人,要么生子,变老变丑,被人嫌恶,成天乞怜男人的丁点怜爱。而我们女修罗美貌永驻,在世上逍遥自在,”月璃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悲哀,“本该就是这样的才对。”

这样的例子连觉崖都见过许多,只是世人大多遵循的是“中庸”之道,而像月璃这类少之又少。

“人成为阿修罗,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觉崖叹了一口气,这在佛经里从未提及,在记载里,多数阿修罗是生来便是阿修罗的。

“痛苦,被烈火灼烧的痛,被寒冷侵袭的饥饿……先要死去,又要重新从火里爬出来。”月璃摇了摇头。

已经过了太久了,她早已释怀:“才能换来机缘。”

漱岩忽然说道:“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

月璃收起严肃的面孔,嬉笑道:“你可是天生的少爷,树上长的金蛋孵的,同你讲了你也不懂,还招你烦。”

“谁是金蛋孵的……”漱岩不满道,鸡才孵蛋呢!

“那是居吒奢摩离神树,你们阿修罗能不能对神树尊重一点!”

“不过他应该能懂。”月璃指了指觉崖。

觉崖点点头。

“人死不可复生,但若有机缘,总会见到的。”月璃冲觉崖展示头上的血玉髓簪子。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记恨漱岩,他也不想的,”月璃凑近觉崖,在他身边小声说道,“那个和尚向六道借了时间,是要还的,这是他的因果,有借有还,六道才能圆满。”

觉崖深吸一口气,勉强尊重她们阿修罗的逻辑。

“我会和他解释的,”觉崖看漱岩像个落水的小狗似的,连身上的水都不抖抖,“庆云师父收留了我,对我有恩,但我并不懂他,为何对尘世有这般羁恋。”

月璃闻言,鬼鬼祟祟地对觉崖说道:“其实小笨鸟还是很好哄的,反正他喜欢你。”

觉崖没想到月璃说话总那么惊世骇俗,面上竟然有点发烫。

“说什么呢,臭女鬼!”漱岩一下叉着腰,怒气冲冲的。

“哎呀,忘了我们小仙鸟的听觉远超凡人啦。”月璃浮夸地怪叫一声。

“是五感发达好不好,听觉只是其中之一!”漱岩撇了一眼月璃,又撇了一眼觉崖。

这两个人怎么一时半刻就聊一块儿去了,当自己是死的啊!

月璃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渔女,长得很漂亮,左眼下面有一颗泪痣,武功很诡异,有点像女鬼……什么女鬼,女阿修罗的功夫。”

这回轮到漱岩傻眼了,鬼魅一般的身形,女的,很漂亮,是人。

“哈?你说的不会是九屿吧?”至于左眼下面有没有泪痣,漱岩就没注意过了。

月璃托腮想了想:“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记不清了。”

“你认识她?”觉崖也很意外,在月璃的嘴里听到谁的名字都不意外,但是能听到九屿的,着实有点让人惊悚。

月璃暧昧地笑笑:“之前在海上被她救了,就教了点阿修罗道的秘传给她,不过没让她学的太多,她变成女阿修罗就不好了。”

“难怪她……”漱岩痛苦地回忆了一下,“她的武功似曾相识。”

“怎么,你们见过?”月璃也很意外。

觉崖和漱岩久违地对看了一眼,随后齐齐神色复杂地看向月璃。

何止是见过,还被骗过!

一时半会许是说不明白这事,于是月璃便大剌剌地躺在了漱岩的床上。

宽大拖地的衣裳铺了满满一床,留漱岩和觉崖尴尬地坐在石桌旁。

月璃大概理清了漱岩来佛岛多管闲事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救了我,对她来说是劫还是缘。”

“她先前有很严重的海疾,那时却对我说好了。”觉崖说道。

当时他便觉得意外,海疾本就是绝症,怎么会说好就好了呢?

月璃摆摆手:“小病罢了,阿修罗道的功法有两篇,《游虚》和《暮宿》,《游虚》能化神,《暮宿》则变鬼。练完两篇,便是‘非人非神非鬼’。”

“都化神了,自然不会有什么病痛了。”漱岩盯着自己的床,自己都没睡舒服呢,现在被月璃搞得乱糟糟的。

“何止是病痛,连伤口痊愈的速度都会变快。”月璃翻了个身,看到觉崖正襟危坐。

月璃猜他大概是没见过女人在床上能躺得那么随意。

还好今天自己多穿了两件,否则这小和尚估计能吓得夺门而出。

“只有益处没有坏处吗?”觉崖捕捉到了一些字眼。

“有啊。”月璃神秘地看了漱岩一眼。

“有就说啊,看我干嘛?”漱岩莫名其妙。

“会变得渴望……”月璃隐隐发笑,漱岩估计在仙岛待久了就忘了,“渴望别人的触碰。”

漱岩顿时想起了这回事,手咚得一声拍在石桌上:“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哈哈哈哈!”月璃笑得打滚。

觉崖疑惑地看着漱岩,什么触碰?

“你不用知道得太细!”漱岩一时窘迫,脸色变红,忙给自己倒了杯水,还呛了一口。

这事金翅鸟知道,但是金翅鸟不是很在乎!

笑完了,月璃又说道:“但不清楚身为人,练了《游虚》是否也和阿修罗一样,所以我这才想去看看她的情况。”

“哼,她好得很!活蹦乱跳的!”漱岩小声骂道。

“你只要知道,这是阿修罗道的诅咒,是身处此道最根本的源头。”月璃收了笑容,无视了漱岩的抱怨,对觉崖说道。

觉崖发现月璃的喜怒悲欢只在一瞬变换,呼吸之间,一变千面。

这便是阿修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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