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巧。”殷潼说道。
“这块石头还给你。”程韶从包里拿出来那块烫手的粉钻蛋。
一路上她揣着这颗蛋就像一只抱窝的老母鸡,生怕被人抢了也害怕被人抓了:“太贵重了。”
“这是降妖石。”殷潼语气平淡,“最好贴身佩戴。”
程韶:……贴身佩戴,哪天从里面孵出一只粉钻小鸡来谁负责?
“你家里,经常不安宁吧。”
一个问句说得跟个陈述句一样波澜不惊。
却听得程韶后背发凉。
殷潼是什么人?
她一向遇到那些怪事,都是能忍则忍。
一次开门不对,就再开一次,反正她总遇到那些怪事。那些怪事又夺不走她的命,她也就苟活着,本来没有什么影响。
“好好贴身带着,就安宁了。”
其实程韶不太确定那是不是粉钻,她只是一厢情愿觉得它是。
毕竟这颗粉钻,是物理意义上的“烫手”。
今天她无数次把手伸进包里去摸,总会觉得那颗圆圆的粉色透明石头是暖烘烘的,比她手上的温度高。
虽是夏天,但握在手里温温润润的很舒服,让人心气舒畅,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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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里挺安静,依然比外面的三伏天阴凉一点。
因为几乎天天加班,今天早点回家程韶反而不习惯。
她没什么爱好,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或许以前还喜欢设计一点珠宝。
她电脑桌的屏幕边,还放着一枚装在盒子里的紫罗兰黄金胸针。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胸针,但是这好像是她那不切实际的理想中,唯一一件设计品了。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闲了一刻钟,程韶打开平板继续在家里加班。
坐着画画不顺,她就模仿着昨天的姿势靠在床头,试图接上昨天的灵感,但是看着屏幕上那一堆线稿,怎么描都描不出昨天的感觉。
她目光幽怨地看向沙发:那上面少了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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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昨天亮到了天边泛白才灭去的床头灯,今日早早地就歇下了。
郊区的公寓楼外,头发似的丝线快速生长,像是藤蔓一般,沿着墙角,顺着砖墙,从窗户缝里,丝丝缕缕地向程韶的房间内渗透,窗帘飘动。
“咚。”轻轻的一声,像是有一块透明的薄饼轻巧地坠落在地上,卷起些微的尘土。
然后是下一块,再下一块。
那脚印向着床上那个熟睡的人靠近,窗外的丝线贪婪地趴在窗户上,组成涌动的黑影,窃窃私语。
那私语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窸窸窣窣,嘈嘈切切,睡梦中的人似乎也被吵到了,微微皱起眉来。
程韶的床边,站立着一套旧式喜服,喜服上的脑袋垂着长长的发丝。
一只苍白的手从喜服宽大的衣袖里伸出,而指尖是月光染成的血色。
程韶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了那双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捞起过无数尸骸的手。
她把自己的嘴捂上了,试图假装自己还没醒。
这位朋友也太热情了,其实她只需要她坐在沙发上就好了。
但是很显然,那位朋友不会那么乐意保持距离。
“还给我……”那双手伸向她,“还给我……”
躲进被子里也没用,程韶掀开被子就直接跑下了床,下了床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放在床头的那枚所谓的“降妖石”没有拿。
算了,既然是降妖石,肯定没有妖怪敢拿。
更何况,那女鬼的目标是她。
但是门打不开了。
门怎么会打不开,她没有反锁,钥匙也还插在门上。
门,怎么会打不开。
窗外密密麻麻的丝线越长越多,每一根丝线都像是有生命一般,探着脑袋看热闹,门缝下面也有很多丝线,那些丝线从锁眼里冒出来……
所以是她,那天早上,她打不开的门,是这个女鬼弄的。
“还给我——”
那女鬼朝程韶扑来。
程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真的事到临头了,其实好像也没有太害怕。
她只是闭上眼偏过头去,听天由命。
房间里传来一声清啸,那声音似是有什么魔力,程韶紧闭的眼皮上感到了光,虽然只是一瞬之间。
她睁开眼,女鬼的身后,一只浑身浴火的长羽飞鸟张开翅膀,火焰组成了它的身躯和翅膀,让室内亮如白昼,那鸟收起翅膀向女鬼啄来。
但女鬼却瞬间塌了下去,喜服原来是由乌黑涌动的丝线织就的。
一大团头发在地上游蹿,有些地方被溅上了火星子却只燃了一段就灭了,逃窜得很快,化成一丛薄片从窗户挤了出去。
窗外凝出了个什么实体,程韶没看清楚,只看见那影子在夜色里几个起落就跑走了。
而她房间里那只火鸟,也穿过玻璃直接追了出去。
“我窗帘,着了!”
那只火鸟身上是真的火啊,程韶纱制的窗帘现在成了一把破了个大洞的火炬,接替那只鸟,继续在这个房间里照明。
妈妈呀,把公寓弄成这样,物业得找她赔的吧……
就在程韶拿了厨房的碗要出来灭火时,她却发现火已经灭了。
她这鸡飞狗跳跟打过仗似的客厅里,还多站了个人。
她对门那邻居。
程韶:……
她对门这邻居,专业开锁的是吧。
“重明鸟醒了。”又是一个陈述句。
程韶开了灯去看自己的床头,睡觉前她放在枕头下面的那块粉钻石头,果然裂成了两半,现在只剩下两半透明的壳。
就跟小鸟破壳剩下的蛋皮一样。
谁家小鸟能从这么小的蛋里面破出来那么大一坨鸟啊!还带火烧家啊!
“重明醒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不是你。”
呃……可能是那个女鬼。
“得去捉妖怪了。”殷潼说得很平静,他可能也是在睡觉,穿的贵妇才爱穿的丝绸睡衣睡裤。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平安扣:“既然重明都孵出来了,换这块降妖石贴身戴,遇到危险用这个挡。”
程韶接了过来:“你都知道那不是降妖石而是个蛋,今天晚上还骗我说是。”
“为了好理解。”殷潼跟她伸手,“来。”
程韶警觉:“干嘛?”
他这架势,怎么好像是要从窗户跳出去。
这可是五楼。
“去捉妖怪。”殷潼的手依旧悬在空中空中,“不快一点的话,雏鸟认主就结束了,那只重明鸟本来应该是你的。”
虽然本来也不是她的,但是把东西从她口袋里往外掏比杀了她还难受。
程韶二话不说就把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依旧是没有温度的,殷潼向外推开窗户,外面的风吹来,殷潼牵着她的手将她向了自己。
窗户面对的这一侧是城市,遥远的城市里还有灯火亮着,夜空清朗,明月皎洁。
江渝是一座地形很特殊的城市,音定江从城市的最低点中穿过,而四周围着像是碗一样的山。
远处的山间飘来一朵云雾,像是帷幕一般拉上了夜空。
夜风里夹杂着几点雨水,程韶就被拉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或许不是跳出去,而是她也变成了雨水。
她这一刻是这一滴雨水,下一刻是另一滴,而下一瞬间,她似乎将整个城市的景象收入眼底。
她在音定江的正上方,俯瞰着这座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
然后,她开始下坠了。
她不知道正在抱着谁,只知道用力拿手攥着对方的衣襟——如果她还有手的话。
再睁眼时,她又站回了那家金饰店的门口,而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
雨停了,只余下地面上大颗大颗的雨点水痕,很快就会被三伏天路面的炽热烤干。
好像那一场雨从未落下。
程韶松开了手。
“我家还窗户没关。”程韶清了清嗓子。
“不会淋湿的,雨已经停了。”
“上楼。”
殷潼开门不用钥匙。
程韶:……先天偷盗圣体。
金饰店最里面有一个向上的楼梯,从楼梯上去,是一个看起来像是成衣定制店的地方。
左边是堆积如山的布料,而右面是形态各异的模特。
程韶扯了扯殷潼的睡衣下摆:“喂,邻居,别看了吧,恐怖片教育我们,大半夜别往奇怪的地方扎。”
殷潼:“不怕。”
嘶——这人不听劝呢。
不对,这位到底是不是人还不太好说。
程韶作为一个胆小的人类,壮着胆子跟那位不知道是不是人的邻居进了裁缝店。
门口的迎客铃响了,一踏入,他们仿佛走进了上个世纪,外边还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叮叮当当有电车驶过的民国。
这里面的装修风格,好像就属于那个时代,一直未曾向前。
殷潼去看那几个穿着衣服的模特,不是现在常用的塑料模特,而是老式布艺的,特别沉的那种。
都没有头,只有身体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有男有女,展示着身上的裙装、旗袍、中山装或是西服。
而窗边摆着的,是那天从窗户坠下的,穿着鲜红色连衣裙的,她以为的尸体。
“两位,小店夜间不营业。”
一个老婆婆提着盏明明灭灭的煤油灯,从那堆布料里走出来,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好像千与千寻的老婆婆走进了现实。
“半夜不营业,就不要半夜去吓人。”殷潼转过身去看她,“人很脆弱,你不知道吗?”
下一刻,那堆布料像是忽然有了生命,像蛇一样从地上腾起,向殷潼和程韶卷来,要将他们捆作一个茧。
程韶握着那枚平安扣,不知进退,只能靠向殷潼。
雾气将她包裹。
比睡前的水乳还要滋润。
水雾在空中凝成冰刃,呲拉一声,将她面前的布料割破。
紧接着不断的裂帛之声,碎布像是雪花般纷乱落下,程韶几乎寻不到殷潼去了何处。
金蝶比翼双飞裂空而来,穿过那碎布与牢笼似的长发。
一柄镶金玉钗,映着一点孤火,抵着程韶的喉间,将她逼退到了墙角。
开局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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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沙发上的客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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