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么难吃吗？”波齐好奇地看向叶欧佩西的餐盘。绿油油的豌豆泥油润润的，上面洒了酸甜的梅子酱，应该……也不至于吧。

半天没动几口的叶欧佩西只得敷衍道：“我是担心下午的天赋测试。”毕竟他也不能说，他担心自己和魔女一起玩完儿吧。

“害！担心也没用。”波齐吸溜了一口甜甜的苹果汁，接着幸福地塞进一大口蜂蜜松饼，鼓囊着腮帮子说：“我是想明白了，虽然我为考试准备了5年才有幸入学，但身为平民，一辈子也难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能在这儿平平稳稳地学习，顺顺利利地毕业，就足够好了，至于别的，我是不想了。”

“是么。”叶欧佩西淡淡地说。其实他有点羡慕波齐，羡慕他的小确幸和知足常乐，要是莎莎还安然地呆在家里，说不定他也会觉得这样就很好吧。“不过，在刚刚的大会上，我好像确实没看到几个平民同学。”

“嗯！叶欧！你尝尝，这土豆饼炸的不错呢。”波齐开心地说：“免费的东西吃着就是香！要是每个月学院发的补贴能稍微多一点就好了！”

“那些，应该只够基础的生活。”叶欧佩西早就在心里盘算过了，学院确实给每个学生每个月都有补贴，不必担心在这里活不下去，也不用交学费，但……要是想买一些魔法药材什么的，就完全不够看了。

“总比去打工好多了！”波齐把餐盘里最后一点残渣都吃干净，一头黄毛左右摇摆，散发着快乐的气息，“有吃有喝又能学习，真是再好不过了！”

与波齐的快乐不同，叶欧佩西食不下咽，他还在想着魔女的事。别人的神侍都是光明正义的母亲神侍，他这位，怕是只能算是见不得光的后妈吧。

真是的！他都做了什么啊！他居然和一个自称娜露利荷的魔女达成了协议！

神明啊！他真是个罪人！要不是为了救莎莎，他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何苦，何苦要让一个虔诚的信徒接受黑暗的侵蚀，饱受精神的折磨呢？！

“恶毒的魔女！你胆敢伪装成神侍，这可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叶欧佩西当时震愤不已。

“呦呦呦！粗俗的穷鬼。”娜露利荷马上反驳道：“我可提醒你……要是你不知好歹，得到的下场会比我还要惨哦。我是魔女，但你可是与魔女有勾连的普通人类，只要我说你是为了留在学院而故意帮我遮掩，你的小命儿可还有谁会在乎呢？”

娜露利荷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好整以暇，笑意盈盈地看着叶哦佩西，好像在说：“笑话！区区一个人类蝼蚁，还想和魔女作对，再修炼一百年吧！”

“你！”叶欧佩西低下头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时，他几乎难以保持住冥想状态了，因而面前的魔女开始模糊起来，只有声音还十分清晰。

少年知道，他应该立刻停止与魔鬼的对话，并无所顾忌地将之暴露在阳光之下。但……他犹豫了，他还有莎莎，莎莎还等着他去救她！

滚烫的岩浆和幽暗的冰川在脑海中交汇，叶欧佩西感到无比窒息。

良久，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就是看中了我无权无势，没家没底，好摆布好欺负，不敢还手吗？但我告诉你，我还有一条命。反正救不了莎莎，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要么，你就帮我赢得去中央大陆的资格，帮救我妹妹，要么，我豁出这条命，跟你同归于尽！”

对面一时没有反应。至少还心跳加速快喘不上气的少年没听到什么明确的回答。他漏掉了魔女的低声嘀咕：“真是的！舒舒服服混个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这死心眼儿死犟牛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就叫我给摊上了……”

“咳咳！”娜露利荷清了清嗓子，“你听好了，我可不是怕了你，就是看你太可怜了而已。我可以帮你，但首先你要发誓不能揭发我；第二，如果我有事找你，你必须无条件帮我；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不许在一大早找我！”

“成交。”叶欧佩西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他本就一穷二白，又没有分到一位好的神侍，他必须得到帮助。

莎莎……哥哥做错了吗？少年沮丧不已。

午休时分，叶欧佩西靠在宿舍的窗前，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他还是原来的他吗？不，好像不是了，他抛弃了神圣的信仰。但他毫无他法，也没有选择！一个月，只有一个月，反正到时候如果失败了，他便以此身去向神明赎罪吧。

那个魔女，她答应了，但叶欧佩西完全不知道她的能力如何，又会不会尽心尽力帮他。窗前的阳光穿过树叶照在少年掌心，他下意识地攥起双手，却茫然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

正值下午时分，学院的大广场上热闹非凡，新生们本该在自己的那片测试场地等着，此刻却全都跑到了另一边儿。

“哎！快看快看！下一个就是阿蓝诺尔了！”

“真的吗？听说他是家族里最强最有潜力的候选人，他一定好厉害吧！”

“诶呀，别挤别挤！我也想看看神眷家族的天才！这种机会可不多见，他平时都不怎么出现的！”

“不用说，今年选送去中央大陆的人里面，一定有这位吧！”

……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萦绕于耳，叶欧佩西真的很难不注意到。

“神眷家族……”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头。

“叶欧你还不知道吧？阿蓝诺尔的家族自魔法学院建立之初，便得到了神和神侍的眷顾，他们家族每一任最强的继任者，都有可能会成为神侍呢！”波齐终于从人群中扒拉出一条“血路”，挤到了旁边。

“神侍并不和人类生活在同一界面，他们家族的人又如何能成为神侍呢？”叶欧佩西颇为疑惑。

“这个嘛……”波齐刚开了个头，叶欧佩西脑海里居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天呐，你连这个都没听说过，就要和他一起竞争选送中央大陆的名额！你可真是，天真得可爱哦！”

是那个魔女！她怎么会突然主动联系？

“你认为我想要进去前十名，有多大可能？我和他的差距，有可能尽快变小吗？”叶欧佩西没生气，而是认真地在心里问。用意念沟通对他来说还没那么熟稔，因此在旁边的波齐看来，他就像是看阿蓝诺尔看呆了。

三秒沉默。“你可以先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天赋测试结果啊。”魔女的话很正常，甚至语气都有点正经，不过叶欧佩西听起来怪怪的。

人群忽而静谧了，阿蓝诺尔走到中央。叶欧佩西一打眼就发现这人的气质不一般，明明穿的都是一样的学院服，可他一站在那里，就像浸了清溪，萃了明月，取了天上流风柔云来衬托一般，硬是把围观的贵族们都对比出了一股子腻俗味儿来。

面对这么多人热切的目光，他既不迎合，也没回应，只是十分从容地走到测试台上，用那白皙而修长的双手结出了一颗饱满非常的魔法种子。

“像实心的。”叶欧佩西描述了事实。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能结的效果最好的魔法种子是半透明的。

“来了来了！”波齐简直比他自己测试还要紧张激动，整个身子都贴到了铁丝网上。

只见那颗种子稳稳地落在了半人多高的测试台上，“砰”地一下便炸开了一朵绚丽多姿的洁白之花。不知它是否真实地存于人间，但见花瓣闪着碎银霜雪，叶片凝着三春露珠，但闻幽香脉脉，久久萦绕鼻尖。

众人正惊叹于此等景象，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朵花骤然变大三倍有余，而后一夕之间化作了一颗圆润硕大的果子。果木清澄，枝头不胜。

“天赋测定为——特级。”一旁的老师宣布。“比去年还进步了一些。”他接着又补充道。

叶欧佩西不禁感慨，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什么样的培养，才能让这位年纪轻轻的阿蓝诺尔拥有如此之高的魔法天赋！

少年锁骨间的项链隐隐发烫，他想：父亲是他们家最有魔法天赋的人，父亲去世后，那个人就成了莎莎。但莎莎的天赋在眼前这位天才面前，恐怕连一比的资格都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竟比草与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老师来了！”有人喊了一声，然后新生们都回到自己的场地，规规矩矩地站好。

这位老师不是新生大会上的熟面孔，脸上也没带一点儿笑，因而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我是负责教导你们魔法咒语课的老师，大家以后就叫我卢榭老师。接下来我来讲解天赋测试规则和动作准则，一共有三个要点、五个需要注意的细节，每个要点我会从头讲解，不懂的话不要打断我，等会儿我会集中解答……”中年男老师一板一眼，如同背诵课文一般地念着。

“哎呦哎呦，真是枯燥透顶！”娜露利荷突然吐槽，搞得叶欧佩西一愣。“你测的时候记得叫我一下，我得先休息一下了～”

终于，在全班同学都睡着之前，卢榭老师的讲解结束了。没有一个人举手提问，于是测试开始。

叶欧佩西是倒数第五个测试的，此时他观看了之前同学操作太多遍，动作上已经没有迟疑，只是心里越发忐忑……莉莉芙和约朗的种子长得最好，都开出了两只拳头大花，其他同学的花虽没多漂亮，但普遍都有半个拳头大，他的……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即便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期，但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叶欧佩西的心还是凉了半截儿。

“哇哦！这就是你的天赋吗？还真是差到一定境界了呢！哈哈哈哈！”魔女猖狂而放肆的笑声回荡在脑海，对叶欧佩西简直是双重打击。

少年苦着脸从台上下来，一言不发。往远处望，阿蓝诺尔的班级这时已经完成测试，他的背影也快要走得看不见了。

该怎么，才能像他一样强呢？

像是听见了叶欧佩西的心声，娜露利荷马上说，“哎呀呀～阿蓝诺尔是天才，天才呢就像天上的星星，而你嘛，充其量是地里的土豆儿，哦，还是长咧吧了的。别想了！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你这么积极来看我测试，就是专门看我笑话？”少年的脸白了红，红了黑，比他的魔法种子开出的那朵手指头样细弱的小花更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