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拼了一条命也要救妹妹的？怎么，现在都没要你付出性命就不愿意了？”娜露利荷转着手腕上一串魔法水晶珠子，将之拨弄得叮叮响。

魔鬼的声音偷偷溜进了叶欧佩西的耳畔，再听下去，他就会变成任其支配的人偶！

“那些正统的老顽固怎么会教你追踪术这种东西？但禁忌魔法可就不同了，不管你天赋如何，只要按照步骤操作，就有可能得到她的消息哦～”仿佛是看不得少年的纠结，娜露利荷在燃起的小柴堆上继续加了一把火。

“诶～也不知你可怜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失踪了好几天，万一……那可真是不敢想。”魔女颇为好心地发表完感言，而后长袖一挥，挡住了自己了脸。都遮住了，除了眼角不甚明显的一缕笑意。

叶欧佩西没有立即回答，他狼狈地逃走了。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他夺门而出的样子，还以为图书馆里有怪物在后面追他呢！

出了图书馆，夜色已将整座学院染得无比寂静。少年走过一串昏暗的路灯，只觉那光怎么那样稀薄，根本照不亮浓稠深厚的永夜。

他登登登几步跑下阶梯，满脑袋的汗被微凉的晚风一吹，顿生恍惚。

回到宿舍，波齐早就按捺不住要找人分享刚打听到的消息了，他拉住叶欧佩西便开始喋喋不休：“莉莉芙小姐在晚餐会上说，半个月后城主家会举办生日庆典呢！你知道吗？到时候咱们都会收到请帖的。真想去城主府看看呐！要不是进了魔法学院，当了莉莉芙小姐的同学，我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到里面瞧一瞧……”

“哦。”叶欧佩西反应冷淡。他不明白这些贵族到底“贵”在哪里？能让普通人如此羡慕钦佩，能轻松地享受那么多资源，又能高高在上地不把别人当回事儿。是做出了令波鲁多城人人称赞的斐然功绩吗？好像也并没有。

“到时候你一定会去吧？”波齐眼巴巴地，“不去一次的话，真的太可惜了。那时候肯定比今晚的场面大多了，说不定还能在那儿结交一些人脉。”

叶欧佩西到底没忍心再拒绝他，只道：“时间还早，到时候看吧。”

“嗯嗯，到时候我一定提醒……”波齐还没说完，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都在吗？孩子们？”

是柯尔波克老师！

“真抱歉打扰到你们休息了，都怪我，直到睡前才抽出空儿来。不过好在你们都没睡呢。”柯尔波克带来了一小瓶睡眠精油作为礼物，波齐接过来闻了闻，顿感幽香扑鼻，“好香啊，很令人放松的薰衣草味儿，看来今晚会做个好梦了！”

“今天在学院里过得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和你们的神侍相处得还好吧？”柯尔波克笑眯眯的，像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

“都很好，谢谢老师关心。”叶欧佩西面不改色，十分正常。

“嗯！那就好，看来我们的小少年们过得很开心！不过，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到办公室找我～好了，明天就要正式开课了，那么今晚早点休息吧。”柯尔波克转身要走，但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这儿偏僻一些，晚间千万别出去乱跑哦，魔法学院的深夜可是很～恐～怖～的。”

“啊？”波齐挠头。“好的。”

“开个小玩笑而已。”绿丝带调皮地在柯尔波克胳膊上转了一圈儿，而后才消失在门边。“没什么危险，被抓住的话顶多会被院长臭骂一顿，再记个大过扣点学分而已～那好啦，祝我的孩子们晚安。”

“晚安，柯尔波克老师。”叶欧佩西本来还没怎样，听见他这样说，心里倒开始忐忑起来。记大过，扣学分，这两样只要有一样，肯定就无缘选送中央大陆了。

不久后走廊上“咔哒”一响，应该是柯尔波克老师走时给宿舍大门上了锁。

波齐打了个呵欠，“睡了睡了，啥也干不了，早点睡了。”

熄了灯，叶欧佩西躺在窄条小床上翻来覆去。一转身，莎莎眼泪汪汪，满身伤痕，绝望地一直叫他“哥哥”，再一转身，伟岸的神明已穿透万里高天，将罚罪的巨钉钉在他瘦弱的双肩。

幽幽的一点月光趁虚而入，洒到少年的枕畔，变成了一沾上就黏作一团的梦魇。

良久，叶欧佩西悄声问：“波齐？你睡着了吗？”

*

蹑手蹑脚，满头大汗，叶欧佩西在夜色的掩护下成功从窗户离开了宿舍，接着又翻过后门，来到学院里最为偏僻的一处小树林中。

野草窸窸窣窣，一片黑影重重，路过的鸟儿“啾～啾～啾～”地鸣叫着，十分不安。

“你确定，这样就能找到莎莎？”他再一次问。他真是疯了才会大半夜跑出来学什么禁忌魔法。“你最好不要骗我。”

“当然。”娜露利荷颇有些骄傲，“百分百不会出错。要不说你们这些正统魔法学院生都没见识呢！”

“好，我照你说的做。”叶欧佩西暗自在心里加重了语气。为什么？难道是怕自己中途逃跑吗？

“第一步，脚步按照此图结成魔法阵。”娜露利荷一抖手腕，虚空中便出现了一个多个圆环交错而成的复杂图案。“顺序不能错，错了要重新来的。结阵你会的吧？你看的那本书里应该提到过才是。”最后这两句，她越说越快了，不过叶欧佩西没怎么注意到，他太紧张了。

要开始了！叶欧佩西左脚踏出第一步，在草地上划出一个半圆。他这是第一次操作，又在深更半夜躲着他人，这种紧张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胸腔里更是像有个小胖子正在冲刺百米赛跑。

“咚——”悠长沉闷的一声钟响，原来是从广场上传来的深夜十二点的报时钟。

叶欧佩西立刻僵住了！他左右张望，并没见人，心脏漏跳的一拍又重新归位。

“快点，别一惊一乍的。”娜露利荷催促道。

叶欧佩西没应声儿，他强迫自己不要关注外界的声响，更不要理会魔女的急切，只把心思放在脚步和图案上。一步，两步，他额头沁出细汗，生疏的步伐渐渐能够提速。

图案几乎完成，娜露利荷又说：“回到中央，咬破手指滴出三滴血淋到地上，然后呼唤你妹妹的名字三声，要出声的，接着再走两遍这个法阵，正一遍，逆一遍。”

叶欧佩西直觉这不是什么好方法，没有哪一种正规魔法会用到滴血的。他犹豫了片刻，这次魔女没出声儿。

罢了！既已和恶魔为伍，便硬着头皮去试吧。只要能得到莎莎的消息，知道她还安好，知道他还有时间救去她，他甘入地狱！

小心地控制着，到第三滴叶欧佩西就赶紧吮住手指。鲜红的血滴在乌黑的土地上，没带起一点涟漪，但在黑暗中，少年感到有一阵风正绕着魔法阵升腾。

“叶欧明莎。”这是莎莎的大名。少年微颤着嗓子，他的呼唤像山间精灵的哭泣。

”叶欧明莎。”哥哥在找你，哥哥希望你好好地活着，依然做世间最快乐的孩子。

“叶欧明莎。”别哭，别哭了，哥哥一定会救你，哪怕付出恐怖的代价。

三声呼唤已经结束，叶欧佩西却顿住了。走正反两圈儿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起点呢，从哪里开始算？以之前的第一步为起点，还是说随便走到哪里，就可以开始走了呢？

“你在吗？我该走哪儿？”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问魔女。在外面已经好一会儿了，还是尽快结束比较好，呆得久了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对面很安静，无论叶欧佩西再怎么冥想，魔女的样貌也不出现了。焦心地等了一会儿，好像有响动了！

不对！不是魔女！叶欧佩西睁开眼，是有人来了！

他迅速蹲下身，暗道不妙。

“前面是谁？快出来！”巡逻员提着的灯忽闪忽闪，渐渐离得近了。“再说一次，立刻出来，不然我要叫人了！”

叶欧佩西的拳头越攥越紧，手心里全都是汗。他屏住呼吸，身子一动不动。该怎么办？出去？绝对不行！不出去？万一巡逻员再靠近一点，肯定会被发现的！

“喵呜～喵呜～”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少年细着嗓子叫了两声。

巡逻员没动作，但也没继续往这边走。

好一会儿，两声嘀咕传来，接着灯光便开始朝远方移动。

“呼～～～”叶欧佩西僵得腿都麻了，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沮丧。作为新生入校第一晚就搞禁忌魔法，还差点被抓包，而告诉他这样做的魔女指导到一半消失了！

在夜风中清醒了片刻，叶欧佩西决定继续完成最后一步。放弃是很简单，但下一次还是要偷溜出来，说不定就会被抓了，而且时间这么紧张，根本没有多少拖沓的空间。就这样吧，就去做完吧！

过了这么一会儿，他不知道记忆是否还准确，不过他还是寻着当初的第一步，认真而缓慢地走了起来。

没了魔女的应答，他只能依靠回忆和直觉，并仔细辨别地上的脚印。这不怎么容易，至少在叶欧佩西毁掉现场痕迹、重新溜回去并躺在宿舍的床上时，他仍为这两圈心跳不已。

成了吗？

成了吧。要不然他心头怎么一直有种轻微的物理的酸疼感？而每次想起莎莎时，那种疼感就会忽地加深。

少年在疑惑和满足的双重情绪下沉沉地睡去了，只是他不安的双眉直到凌晨也未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