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最折磨人的话语,是有过感情的两个人重逢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过得好吗”。
好像这句话说出口了,就真真正正,将从前划分到了“过去”;而“未来”,除了感慨唏嘘,再难有交集。
尹湘云看着简淮川的神情,无端从他的模样里品读到几分落寞与凄楚,与他这光彩照人的气场格格不入。
她的声音软下来:“如何算好,如何又算不好?”
简淮川手臂撑在两腿上,十指交叉,眼睛仍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尹湘云斟酌了一下,又说:“齐珈是一个矛盾的个体。她比任何人都果决狠心,当年她决定去广州,可以坚持几年不与从前的同学和朋友联系;可是她也比任何人都容易心软,只因为大二时来一次Y市认识了尤未来,就决定学手语,决定毕业以后长留Y市。简淮川,你觉得她现在对你,会是冷淡还是心软?”
会客厅里静静的,墙壁上挂着一些院里做活动时拍的精彩照片。孩子们个个笑靥如花,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姿势。
挂钟的指针滴滴答答,时间一步一步,自己在走,从不为谁停留。
简淮川抬起头看尹湘云,心里的内疚风起云涌。他忽略掉湘云那个问题,而是认真又诚恳地问:“这个叫尤未来的小姑娘,齐珈是怎么认识的呢?”
“齐珈大学时期有些自闭,我坐火车去中山大学,一个系一个系打听她在哪个班。找到后,强迫她跟我来过一次Y市散心,她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尤未来的。我们去Y市一个叫临村的山坳徒步远足,六岁的未来跑来向我们求助,可是她不会说话,只能打一些手语。我们都看不懂,又急着回城,就没有帮上忙。后来……”
湘云讲这些的时候,嗓音低柔,带着对齐珈的心疼,还有对简淮川言而无信的不满。
“后来我们听说,未来的父亲没几天便去世了,这才知道她当天向我们求助,是想让我们把她的父亲弄到医院去,可是我们没能施以援手。齐珈知道后,大哭了很多次。”
“我很同情这个小姑娘,”简淮川分析,“可是这不能怪齐珈。”
湘云转头朝齐珈所在的方向望一眼又回头,嗓音仍然低低的:“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学英日口译一点用也没有,作为翻译,自然是要做人们沟通的桥梁,可她却没能帮上小小的聋哑女孩,眼睁睁看她成了孤儿。虽然未来的父亲已是病入膏肓,但齐珈还是自责愧疚了很久。从此以后,她发了疯一样学习手语,并强迫自己开朗起来,慢慢和未来联系。简淮川,换你回答我,你觉得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事隔经年,与你再相遇。
若你问我,过得好与否。
即使我想说一句“我不好”,可你却不再是那个能承载我所有委屈的人。
湘云没有告诉简淮川有关齐珈“双重灵魂”的烦恼,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昔日阳光灿烂的女孩,会在大学里突然就转了性情。
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淮川的表情,见他眉心轻拧似有自责之时,却忽然笑了。
替朋友咄咄质问失信于人的人,原来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情。
湘云敛了笑容,嗓音平稳清澈:“简淮川,你从前比谁都有机会靠近她的心。但从你失约的那天起,你就应该明白,你永远失去她了。”
简淮川蓦然抬头,嘴唇微翕,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到院长办公室那扇门被打开了。
齐珈牵着尤未来的手先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纯真的笑意。院长跟在她们身后,面色慈祥温柔。
“湘云,”齐珈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院长答应我带未来出去吃午饭,下午再送回来。”
“好啊,”尹湘云也挺高兴,“是现在就走吗?”
“走吧。”
齐珈一直牵着尤未来,再三向院长致谢。几个人一起从会客厅出来,简淮川跟在她们身后,无比诚恳地说:“齐珈,上次你帮我做了翻译,我才顺利从曾远洋那里找到突破口破了案。作为感谢,今天中午我可以请你们吃个饭么?”
简淮川的语气挺卑微,听着带了点儿央求。
他担心齐珈会拒绝,所以拿曾远洋来吸引她的好奇心。
齐珈果然回头,略有兴趣地问:“他都交待了?不,我的意思是,我做的那些笔录,有值得参考的信息?”
简淮川耸耸肩,脸上巨大的笑又堆起来,“我听说Y市有一家叫景玉楼的餐厅很棒,一会儿到了,我给你说说细节。我先去取车。”
齐珈没说话,尹湘云就当她是默认了,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几个人走到院外的停车场,简淮川见齐珈带着尤未来上了湘云的车,自觉启动车子开道,慢慢行驶在城郊的公路上。
尹湘云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正在亲密交流的齐珈和尤未来。
齐珈比划着手语问:“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
尤未来乖巧地用手语一一回答。
尹湘云忍不住插了一句:“齐珈,简淮川……”
这一次齐珈的声音很坚定:“湘云,没关系的。人总要向前看,我如果把青春期时的情愫当恋爱,那我就是傻子。”
湘云松了一口气,回神专心地开车。
但如果她能料想,日后有一天,齐珈会在她面前哭着说“湘云我承认自己是个傻子”的话,此刻应是要立即打车辆转向灯,逃离眼前这世界的。
不过眼下,能看到自己的闺蜜与老朋友重逢,她心底还是十分乐意的。
景玉楼的招牌菜是蹄汤,据说厨师祖上是宫廷御厨,这汤是几代人传承下来的手艺。如今这楼,已成当地一绝。
简淮川带着大家落座后,十分绅士地问了一下三位女士的忌口,然后作主点了菜。
重逢以后第二次见面,齐珈不如之前那样拘谨。又因为见了尤未来,心中更加坦然一些,自动收起了内心深处那些弯绕的小情绪。
她替未来倒好水后,问简淮川:“上次的连环案里,曾远洋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
淮川答:“细节我不能透露太多,但是能告诉你的是,曾远洋是一个十分有才能的人。他洞察力惊人,往往能通过对外貌和细微表情的评判,便能推断出他人的**。这次的案子里,他便是马前卒,专门替人在人群中搜寻猎物。他们要找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20至25岁的年轻女性,贪慕虚荣,但并没有很好的经济条件。”
齐珈低头喝了一口水,无端想起那日在审讯室里,曾远洋用手势比出的那句话:“他的**,和你有关。”
尤未来听不见,尹湘云又是多年老友无需避讳,所以齐珈照直告诉简淮川:“那天,我有一条细节没有写在笔录本上。”
淮川听了,有片刻怔愣,可能是在担忧这会不会对案子有所影响,所以问得有点急:“是什么?”
“简淮川,”齐珈面色素静浅淡,“曾远洋说他看出你的**了。”
听到这句话,淮川反倒轻松了。
他背往椅子上一靠,好整以暇地坐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已经带了明晃晃的笑意,尤其嘴边那一抹上挑的笑容,瞬间将他从一个严肃的刑警,拉回成从前那个混世魔王。
他竟丝毫没有为难,而是直言不讳:“齐珈,一个陌生人都能看穿我的想法,你能不能?”
齐珈没想到这个话题是引火烧身。她担心简淮川如今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还跟从前一样没脸没皮,又担心自己招架不住简淮川的追问,转而故意顾左右言他:“他只是说……你想尽快破案……”
淮川还是笑,不多说什么话,眼神却没怎么离开过齐珈。
他知道她原本想说什么。
他也知道,她清楚他知道。
一直安静坐着的尹湘云终于看不下去这两人抛出又不愿接过的哑谜,主动找话题问:“简淮川,当年你们班那个微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到微生,简淮川和齐珈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才真正有了“叙旧”独有的柔软感触。也在这一秒,沧桑感油然而生。
“那时候,我应该多关心他的。”淮川沉默半晌后开口,话语里都是自责。“我明明知道那群流氓经常会找微生麻烦,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最后也不会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三年。”
“微生”这个名字,像一个结了疤的伤口,谁揭开一次,谁就要痛上几分。
对于普通人来讲,三年便是三年。
可是对于渴望金榜题名鱼跃龙门的微生来说,便是一生。
所以提起来时,简淮川一脸真切的内疚。就像当年,微生因为没能帮到淮川群殴时的神情一样,懊恼又后悔。
他们像共同生长起来的林木,长期陪伴在彼此身边。
他们都曾以为会永远如此,却忽略了那个叫“命运”的伐木工手上拿着的锯子。
几个人静默了一小会儿,淮川才又开口。
“齐珈,”淮川捏紧了手中的玻璃水杯,嗓音低哑,“当年失约,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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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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