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欢从床上醒来后，眼神就一直呆呆地凝视天花板，脸上的表情时而傻笑、时而苦大仇深。

“醒了？”梁慧给赵清欢端来牛奶和吐司，“醒了就去刷牙洗脸，然后来吃点东西。”

见赵清欢躺在床上毫无反应，梁慧忍不住去拉了她一把，“我说，我亲爱的赵清欢老师，咱们这房间可就免费到11点，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洗漱吃早饭整理行李，不然可要再付一天的房钱，这里多贵不用我提醒你吧？”

果然一听钱的问题，一向抠抠搜搜的赵清欢立马利索地从床上翻腾下来，这动作堪称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马上、马上！”

虽然她因为宿醉还有点头重脚轻的，但丝毫不影响她杀进卫生间的速度。

果然不到15分钟，赵清欢连头发都顺利绑了个丸子头，戴上眼镜坐在桌子前啃起吐司来。

“果然贵的酒店就连早餐的吐司都好吃。”赵清欢一面咀嚼，一面还不忘记赞美一番。

梁慧冷笑，“这吐司是我自带的。”

赵清欢沉默了一下，心想怪不得有点噎呢。她拿起旁边的牛奶喝了两口，有些拘谨道：“这牛奶.....”

梁慧狡黠地看着赵清欢，缓缓说：“这牛奶嘛.....”

“还不错。”

“时苒让服务员送来的。”

她们俩异口同声道出。

“噗。”赵清欢一个没料到，吐了一点出来。

“咳...咳...咳...”剩下嘴里的牛奶虽然顺利咽了下去，但也让她够呛。

“你慢点喝呀。”梁慧给赵清欢递了张纸巾，“还好吗？”

赵清欢接过纸巾，点头。

对于昨晚的事情，赵清欢是打算好好问一下梁慧。她对自己向来有深刻的自知之明，所以本就打算吃完东西后再细细问来，免得一旦想起昨天有多丢脸她怕是会紧张的毫无胃口。

于是乎就算是面对多年熟知的好友，赵清欢还是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后才问：“昨晚，我有做什么丢脸的事情吗？”

梁慧扶额，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说吧，我承受得了。”赵清欢像是赴死般道。

梁慧只能尽量平静复述：“前面你们有发生什么我是不知道，我就和你说我拿完大衣之后看到的事情。”

梁慧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想着怎么含蓄的表达却又不伤害赵清欢。

梁慧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反正就是，我看到的时候你已经吐了时苒一身了。”

赵清欢：！！！

她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一样，嘴巴张大，表情凝固。

许久，赵清欢才如梦初醒般艰难地扯出一句话：“他的大衣是什么牌子的，我买一件赔他。”

梁慧打开手机官网，指着某L牌的某件大衣笑着问：“你确定要赔？”

赵清欢用颤抖的手指轻轻点过去：“个、十、百、千、万？万！五万三！？”

梁慧解释：“这个价格对于他这样的明星来说还算是便宜的了。”

赵清欢心有余悸地打开余某宝的余额，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一般，“我能不能赔旁边那件三万三千五的给他啊，我觉得那件比较好看。”

“哈哈哈哈哈。”梁慧忍不住笑出声，“没那么严重，那件大衣虽然吐到了一点，但好在这个世界上有种店叫做干洗店，我已经让人送到最近的干洗店了，还加了点钱，顺便好好护理一下。”

“阿慧，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差点就想问杂志社能不能和剧组协商把剩下一半的尾款先给我了。”

赵清欢这么几年的写作生涯虽然没有和著名作家编剧一样名利双收，但其实还不至于拮据到连三五万都拿不出来，只不过前两年买了房子基本上把她所有的赚来和省下来的钱都给搭进去了，手边上除了每个月的稿费，所留下来的钱扣掉房贷后也并没有很多。

好在她这个人对物质**不高，平时也比较节俭，生活也不算紧吧。

正当赵清欢暗暗松气时，梁慧继续语出惊人，“吐了也就算了，还得拉着时苒一起看烟花。”

赵清欢目光凝滞，“不会吧？”

“终于是衣服也吐了、烟花也看了，可到最后你还非死乞白赖拉着时苒跳华尔兹。”梁慧摇摇头，“不满你说，这一刻我都想装作不认识你。”

赵清欢脑子一下子炸开！

华...华...华尔兹！？

赵清欢严重怀疑她是得脑血栓还是是昨晚脑子给外星人改造了？怎么会做出这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她根本不会跳什么劳什子华尔兹！

梁慧拍拍赵清欢的肩膀安慰：“但凡你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放在高中那会对他做了，我保证时苒这辈子除非得老年痴呆症或者车祸撞坏脑子了不然到死估计都不会忘记你，怎么可能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没啥印象。”

赵清欢敲了敲脑袋死命回忆昨晚，但除了隐约记得他在问她一些问题外，什么都不觉得了。

“别想了，事情都发生了，再自责也没什么用。还是等衣服洗好了你再买个小礼物一起给时苒吧，跟他正儿八经的好好道个歉是吧。”

礼物，忽然间赵清欢的胸口窒息了一下，低垂的额前碎发掩住她内心长久以来扎根在心底里的自卑。

见赵清欢还没有释然，梁慧又说：“我看时苒昨晚也没有很生气啊，甚至还十分有绅士风度的帮我一起扶你回房。怕你醒来还会想吐，临走前特地和前台要了杯柠檬水放在你床头才走的。”

这下，又轮到赵清欢不知所措了。

过完圣诞，果然就像最初成陆计划的那样，给大家放了个假，回来的状态都十分不错，入戏也快。

今天要拍的是电影最后倒数第二场戏，本来打算把最后一场戏也一起拍完，直接去外地拍摄。但是昨晚成陆和副导演张雪秋一讨论，觉得最后一场求婚的戏还是等拍完校园时期的戏份后再拍可能演员相互之间的情感细腻度会更有层次。

倒数第二场戏是沈微演的女二许子歆和时苒演的男主江轲表明爱意。

许子歆倒不是来挖墙脚的，而是给自己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亲手画上一个休止符。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和沈慕一样，甚至我比沈慕更喜欢你，你会不会回头看看我呢？”许子歆没有任何忐忑不安，话说出口，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坦坦荡荡地注视着江轲的表情，生怕错过他眼里流露出的一丝丝异样。

“不会。”江轲的声调很淡，听不出高兴与否。

“我就一点可能性也没有是不是？”许子歆泛红的眼角仍然倔强地看着江轲。

江轲认真说：“有了沈慕，谁都没有可能性。”

本以为许子歆泛红的眼会瞬间落泪，然而她却轻轻扬起嘴角。

许子歆一扫刚才的悲伤，剔亮的眼睛散落着无声的微笑：“你这么说，我就替沈慕放心了。”

江轲的眼眸放下戒备，声调依然很淡：“谢谢你，一直陪在她身边。”

许子歆恢复以往的笑容，“这份感谢我记着，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助的话，记得要连本带利的还我。”

“一言为定。”

“好，卡！”成陆喊着，“微微先休息一下，待会拍你单人镜头。时苒这边继续，要补拍一个侧脸，然后摄像机会从左到右带过你一边，记得演出那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等时苒补拍完之后，他看见不远处的沈微肩膀一耸一耸，明显已经是进入角色的样子。

剧本里其实写得很隐晦，但是上帝视角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沈微演的许子歆是真心喜欢江轲的，但是比起女主难过她宁可自己难过。所以在她听到江轲这么直接地拒绝时，虽然心很痛但同时又为沈慕感到高兴。

虽然宋宸语对沈微不屑一顾，但是谁都不能否认她是一个十分认真的女演员。

时苒想提醒一下沈微待会她单人的戏还需要哭很久，先喝点水比较好，免得待会哭戏会有点干。

正准备过去时，余光看到沈微不远处的赵清欢正在死死盯着手机，嘴里仿佛在自言自语什么。

一抹笑意稍稍掠过时苒的眼眸，改变主意，脚步往赵清欢的方向走去。

时苒倾身向前，挡住阳光，在她身上投下阴影。“赵老师这么认真是在看什么？”

“啊？”像是没有预料时苒的接近，赵清欢直愣愣地看着他。

她总不能说是在练习待会要和他说的话吧。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赵清欢赶紧拿起脚边写着【XX干洗店】字样的袋子双手递交给时苒。

“前天晚上真的对不起！听梁慧说我吐了你一身，还要麻烦帮忙扶我回房间。”

赵清欢真诚而紧张地道歉，不禁让时苒想起前天夜里。

【任时苒，快看！你傻愣在这里看嘛，抬头看烟花啊。】

【靠近一点，哎呦，你怎么回事，我这里的位置好。】

【毕业晚会那天，你拒绝了所有人的合照，我不管怎么今晚上我们也得跳一支舞。华尔兹怎么样，但我好像不会跳舞，你会吗？还是我只要转圈圈就好。】

时苒不知道梁慧和赵清欢说了多少，如果赵清欢想起前天晚上的精彩事迹，大概此刻就想就地挖坑把自己埋了吧。

“时苒老师？”见时苒久久没有反应，赵清欢再次出声。

时苒接过袋子，“没事，举手之劳。”

他淡然的眼神，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赵清欢紧张兮兮的模样，总觉得喝醉了的赵清欢似乎更有趣。

“你看看衣服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的话，我赔你一件。”

时苒稍稍离开她的眼，撇嘴轻笑，“一件衣服而已，倒是赵老师那天晚上...”他刻意停顿，“看了一晚上烟花，没有着凉吧？”

她内心咋舌，什么叫【一件衣服而已】？那可是一件五万三的衣服。

赵清欢只能拘谨、小心地避开时苒的目光，语气充满感谢：“没有，谢谢时苒老师关心。”

赵清欢想找什么借口远离时苒时，沈微那边就开始拍摄了。

只见江轲走后，许子歆就是失去灵魂一般，毫无目的地转过街角，靠在不知哪一家咖啡店门口的墙壁边，抬头仰视刺眼的白日，右手用力压住胸口的疼痛直到麻痹。

这一刻她再也没有忍住眼眸里要决堤的泪水，也许只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才敢光明正大为自己哭一哭。

“卡！微微很好，表情也很到位。”成陆看着屏幕，十分满意地赞美。

赵清欢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

“赵老师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妥？”看出赵清欢的犹豫，时苒问。

赵清欢脸孔微红，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可能我不是专业的演员，不是很懂，但我觉得这里许子歆会不会靠着墙慢慢无力蹲下，然后埋头哭可能会符合女二的性格。”

时苒挑眉，“哦？”

赵清欢低头看着自己泛白的手指，“因为至始至终，她都决定要把对男主的这份爱藏在心里，和江轲的告白也只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留下一丝遗憾。所以我觉得她还是维护自己最后的自尊，把最难过的一面还是留在心底。”

“赵老师真的很懂暗恋。”

“？”

时苒解释：“你在访谈还是小说的结尾都表示女主沈慕是承载了你的一些情感上的经历，可我看，女二身上何尝又没有赵老师留下的痕迹呢。”

“我....”赵清欢总觉得要开口说些什么会比较好，只是到了嘴边的句子依然溃不成句。

“我去把赵老师的想法和成导传达一下。”

“我只是...”赵清欢怔怔望着时苒，沉默片刻说：“我这种外行人的话...”

“赵老师应该自信点，毕竟没有人比你更懂这部作品每个人的角色内心。”时苒微眯着眼，继续说：“赵老师可别忘记，为什么成导极力说服你跟组。”

是啊，赵清欢内心苦笑，她到底是来干什么了？

时苒的这句话仿佛在点醒她，让她明白不要因为他的一句话和一个举动就让自己方寸尽失。

还没走出几步，时苒忽然回头，笑着说：“赵老师可能还不知道吧...”

赵清欢背着阳光，望进他闪着光芒、定定盯住自己的眼眸问：“什么？”

时苒悠哉道：“赵老师很快能故地重游了。”

赵清欢不解地看着时苒。

时苒低笑，声音有一丝不明的期待，“我们三天后去N市第三中学，去拍学生时代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