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女孩的声音响起。

孟攸宁环顾四周，眉心稍蹙，“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随后又摇摇头，“错觉，错觉。”

孟晞推了推眼镜，说：“没准儿是狗仔在拍你的八卦了，明天的头条就是：男顶流与女子回家过夜。你要火了啊大哥。”

孟攸宁：......

到了家门口，孟攸宁熟练地拿钥匙开锁，和孟晞一起进屋，把门关好。

“妈怎么样啊？”孟攸宁边问，边把孟晞带给他的背包打开，里边装了孟晞高三时的笔记试卷等等复习资料，以及孟攸宁让她带的“小王子”封皮的笔记本。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孟攸宁的眼前蓦地起了一层雾。

“妈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舍不得我，”孟晞说着，从鞋柜里拿出孟攸宁给他新买的拖鞋自己换上，“我让她跟我一起来，正好咱们三个都在温城，可是妈说她舍不得爸，她经常在我上学的时候去爸的坟上。”

诚然，温城什么都有，有她的儿子女儿，有吃的有穿的，可是却没有那一方小小的冰冷的墓碑，那样她所有的魂牵梦萦都会变得无处寄托。

卓慧，孟攸宁和孟晞的母亲，与他们的父亲孟永志感情有多好，他俩都是看着长大的。

不管工作多累，孟永志回家第一件事必然是抱着他亲爱的老婆贴贴，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要每天旁若无人地早安晚安吻。

俩小的不约而同觉得自己是第三者，被原配血虐的那种。

孟攸宁把笔记本合上，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衣柜里。

“学校宿舍让住了吗？”孟攸宁随口一问。

“可以住了，”孟晞说，“明天我就去学校，熟悉一下环境。”

“说得好听，说什么早点来温城增进一下兄妹感情，结果呢，就在我这住一天就着急出去野了。”孟攸宁打趣她。

“嘿嘿，”孟晞说，“我跟舍友约好了，你总不希望我做一个没有信誉的人吧？”

“嗯？”孟攸宁似乎有些晃神，“男的女的？”

孟晞走到孟攸宁面前，疑惑地仰头看着他，她举起右手，像教导主任一样，表情严厉地点了点孟攸宁的额头：“你见过大学里有男女混合宿舍吗大哥？”

“你这丫头。”孟攸宁把她的手拿开，自己随意一抬胳膊，手心拍了拍孟晞的头顶。

孟晞不屑地把他的胳膊拿开，看着全身镜里两个人的影像。

孟攸宁高大英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笑起来有点痞，从小就很招人。

而孟晞，头顶还不到孟攸宁的下巴，身形枯瘦，单眼皮，不笑的时候，面相还有点凶。

孟晞幽幽叹了口气，踮起脚尖胡乱揉了一把孟攸宁的头顶：“看来你只顾继承爸妈美貌的基因了，忘了继承脑子。”

“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孟攸宁一扬手，孟晞从他胳膊底下溜走了，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

*

第二天孟攸宁把孟晞送回学校，又联系了之前卡通扮演那个主管，在商场门口发了几天传单。

刚过了立秋，暑热还没散去，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柏油路面上方的空气被蒸腾得朦胧而扭曲。

午后人少，几个一起发传单的人找了个树荫，摘下厚重的卡通头套，喝口水透透气。

不远处正太阳底下停着一辆保时捷跑车，车停得很随意，并没有停车入位，挡着里边的奥迪车出不来。

孟攸宁目光一扫，粗略估计这车不低于500万。

他收回目光，喝了口水，抹了把头上的汗。

不多时，有一人从商场出来，骂骂咧咧地：“这TMD谁啊？会不会停车？MD，电话也不接。”

看起来应该是被堵在里边的那辆奥迪车的主人。

“卧槽，这里边怎么还有个小孩儿？”奥迪车主趴着保时捷玻璃一看，吓了一跳，大喊起来，“快来人啊，这里边有个小孩儿，估计被热死了，一动不动的！”

孟攸宁他们几个都快步跑了过去。

午后这会儿气温有40度左右，保时捷车放在正太阳底下晒着，车窗紧闭，空调也没开着，车里保守估计得有六七十度。

孟攸宁趴窗户一看，一个小女孩闭着眼睛歪倒在座椅上，满头大汗，嘴唇干得起皮。他拍了几下车玻璃，小女孩毫无反应。

孟攸宁用力拉了几下门把手，门被锁着，打不开。

“把玻璃砸了！”孟攸宁道。

旁边几个人都迟疑地交换着眼神。

这车一看就价值不菲，而且车主人的电话打不通，如果直接把车砸了，怕被车主讹钱。这可是保时捷，哪里他们这些发传单的赔得起的。

孟攸宁咬了咬干裂的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你，打119叫消防。”分配完任务，孟攸宁快走几步，搬起一个用来支撑大遮阳伞的石墩，朝驾驶座这一旁的车玻璃狠狠一砸。

车身颤了颤，玻璃连个裂纹都没有。

“你车里有没有破窗锤？”孟攸宁沉声问奥迪车车主。

奥迪车主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有有有，我去拿！”

破窗锤被递到孟攸宁手里，孟攸宁没有丝毫犹豫，照着车琉璃一角全力一敲，裂纹从角上蔓延开来，孟攸宁没有迟疑，又补了两下，车玻璃碎成小块哗然洒在地上。

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随着车玻璃碎裂，车前部操作台上放着的一个又破又旧、与豪车格调完全不符的老式布娃娃骨碌碌掉了下来。

孟攸宁没有管那么多，他径直把小女孩抱出车外。

小女孩身上滚烫，在被他抱起的过程中头和手都垂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孟攸宁蹲在地上，一手托着她的背，让小女孩横躺在自己腿上，一手撩开粘在她脸上的头发。

程萱！

这个小女孩居然是程萱！

孟攸宁没敢让自己震惊太长时间，他让同伴把常温的矿泉水倒她身上一些来降温，然后掐了掐她的人中。

小女孩眼皮动了动，掀开一条窄窄的缝，嘴角拼命往上提，想向孟攸宁露出一个微笑，可是实在支撑不住，又陷入了昏迷。

救护车的鸣笛声急速迫近，孟攸宁抱起程萱，冲向救护车。

把程萱交到医护人员手里之后，孟攸宁全身都在发抖，头上的汗像下雨一样一滴一滴摔到地上溅开水花然后迅速干涸。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翻出那条备注名为“哥哥”的通话，回拨了过去。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忙，请稍后再拨。”

电话被挂断，孟攸宁接着打，一直被挂断了三次，电话才被接起。

“喂。”是江彦冷淡克制的声音。

“江彦！”孟攸宁怒不可遏，“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女儿快死了，你连电话都不接！”

“什么？”江彦明显又惊又疑。

“程萱！程萱已经昏迷了！”孟攸宁带着哭腔，“正在去市医院的救护车上，你要是个人的话，就赶紧过去！”

说完，他摁断了电话。

到医院后，程萱直接被推进抢救室，孟攸宁坐在走廊一侧的座椅上，手肘撑着膝盖，脸埋在手掌里。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孟攸宁身边，高大的身影将他笼在其间。

孟攸宁侧头一看。

是江彦。

他霍然站起身，揪住江彦的衣领，发狠一推，把他的背撞到墙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你......”孟攸宁一手攥着江彦的衣领，一手指着他。

千方百计哽在喉头，最后孟攸宁放开江彦的衣领，只低低说了一句：“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江彦喘着粗气，他没有解释，而是问：“为什么？”

孟攸宁双眼通红，狠狠剜了江彦一眼，嘴唇不住颤抖。

“既然生了女儿，就好好爱她不行吗？”孟攸宁声线不稳，鼻音很浓，像是刚刚哭完，“都有女儿了，为什么还要出去乱搞？把小孩子一个人关车里，你知道车里有多热吗？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江彦喉结滑动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孟攸宁。

“谢谢你。”江彦哽声说。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各自焦急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门口“抢救中”的灯暗了下去，门缓缓打开。

程萱小小的身躯躺在可移动担架床上，眼睛闭着，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医生，孩子怎么样？”江彦和孟攸宁同时问。

“你们这些大人是怎么带孩子的？”医生一出抢救室，谁都没给好脸色，“年年出事，年年还有人把孩子锁车里，这点常识都没有吗？哎，我说你们是不是故意的？生了孩子不想养，就想把孩子热死是吧？真特么该把你们锁车里试试。”

程萱被推进了普通病房，生命体征平稳，护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孟攸宁和江彦各坐在病床一侧，安安静静等孩子醒过来。

高跟鞋“哒哒”敲打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另一道拖沓的鞋底擦地的声音一起传来，越来越近。

病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年纪老迈，看起来有60岁左右的男人，身边有一个看起来像是25、6岁的女人。

女人踩着细高跟，超短包臀裙，身材傲人，容貌姣好，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风情万种，左侧眼下方有一颗泪痣。

莫名的熟悉感向孟攸宁袭来，但当时的情形，他来不及细想是不是之前见过这个女人。

随着门被打开，女人身上的浓烈香水味迅速在病房里蔓延开来，跟保时捷车里的味道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