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苏祠这是在用自己的法力强行凝聚鬼蜮，给里面那些人逃生的时间！

他撑不住多久的。

虞渊深深地看了半空中的苏祠一眼，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将剩余不多的灵力运转到极致，飞奔前去救人。

他同时飞快地向总部和附近的超管局分部发出协援信号——这里涉及牵连太广，不管是罪犯缉捕、人员安置，还是清算鬼蜮之中掩藏的各种秘密与财富，那就不是他们执行部的工作了。

黄金红尘的vip宾客，大多是通过一张“通行令牌”，也就是他们在七楼固定住房的房卡，来出入鬼蜮的。

而至于普通客人，他们大多“成团”，就像柳郁被骗加入的旅行团，团主是拥有vip资格的掮客，将那些消费能力较高，而本身实力不强的客人带来此处纸醉金迷。

只要在外界来到那座烂尾楼附近，令牌就会将他们接进来，而需要离开的时候，也是通过令牌，再买一张一次性的“通泊券”，便能够返回现实世界。

然而，现在鬼蜮主已经死亡，按理来说鬼蜮如果正常崩溃，所有人都会被规则弹出，随机出现在烂尾楼附近的任何地方。

可问题是，黄金红尘并不是正常崩溃的。

它的鬼蜮主在死前用不明物质，让自己强行提升了数个等级，那时候整个鬼蜮就已经不稳，与外界的空间通道激烈波动，以至于察觉到不对想先跑的客人都没能成功出去。

后来，老板在死前更是燃烧了全部神魂之力，以阴诡之术硬撑着魂魄不散，去袭击苏祠，最后被苏祠血脉里精纯的灵力撑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魂魄遭到了不可逆的强烈损害，而与魂魄相联的鬼蜮，受到的影响更大。

在这种情况下崩散的鬼蜮，就像被病毒啃啮到千疮百孔的程序，如果放任不管，里面的一部分东西会被杂乱无章地“喷射”出去，而更多的部分，则会与鬼蜮一起，被空间乱流撕扯成碎片！

强行阻止鬼蜮溃散所需的能量极大，更别说苏祠才刚刚被放了血……虞渊一刻都不敢耽搁，他刚才瞥见苏祠的脸色，恐怕很难支撑太久。

可他那个人，在救人这件事上，对自己的身体总那么没轻没重。

虞渊速度飞快，他的领域又能勉强展开了，直接便使出了分身的大|法术，一个身影列成十几个，分别向四面八方疾奔而去。

好在，鬼蜮中的法则已经乱七八糟，被打乱的空间之间不再彼此独立，这整座酒店，已经没有进不去的地方。

分身们像是一道道鬼影，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虞渊只挑人类，和看起来是被实验强行改变外形的受害者，没时间判定每个人的好坏了，只能尽量先把无辜可能性更大的人救出去。

碰到一个，就在一个身上贴一张跟随符——这种符咒平时作用不大，只能让被施法者始终跟在施法者身边，可用在此地就十分合适。

等会儿他和苏祠自然能够全身而退，有这些符在，就好像给受害者们身上也牵上了风筝线，能把他们一起带出去。

可这么一座巨大的酒店，多年经营下来，受害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虞渊满头大汗，灵力运转到极致，也几乎力竭，可在有限的时间内，他仍然只能救很小一部分人。

他尚且如此，苏祠的状况就更不妙。

苏祠的脸已经快和他的发色一样白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像是没有生命的、冰冷的寒气，他空悬在无数条丝线构成的领域中间，倒好像是被绑缚在神台上的祭品。

突然，他身体一颤，唇边溢出一行刺目的鲜红。

冷夜在一旁快急哭了，可他空有一身力量，却半点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在苏祠领域全开的情况下，他甚至都近不了身。

“来不及了！”

虞渊的分身们还在奔走，他本尊却急降到苏祠面前，冲他大吼道：“你坚持不住了，我们得快些出去！”

苏祠微微摇头：“我有分寸。”

“你有屁的分寸！”平时很注重用词文雅的贵公子急得爆粗口，“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崩溃的！”

他上前就要强行搂住苏祠的腰把他带走，可那明明就在眼前的身影一虚，虞渊的手竟然直接穿了过去。

他气得破口大骂：“你有病吧！这时候还耗费灵力躲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我不能走。”苏祠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已经能轻易听出虚弱，可他看着虞渊，目光依然坚定，“你甚至还没有……找到一半的人。”

他虽然一直在这动弹不得，却也专注地观察着虞渊的行动，领域展开之后，苏祠的每一条精神触角几乎遍布了整个酒店，他能看见哪里需要救援，也在一直为虞渊充当引导。

但就是，时间真的，太匆忙了。

这里的受害者，又实在是太多了。

苏祠明明能“看”到那个叫柳郁的青年就在三楼，瑟瑟发抖地躲在猎场的一棵大树后面，可因为虞渊的分身还没有搜索到那里，他毫无办法。

这也不能怪虞渊，他从很久之前就在战斗，已经做到能做到的最好。

苏祠就只是想，他还能坚持一会儿，这样，得救的人就能再多几个。

又是一股血腥涌上喉咙，苏祠想要压下去，可他已经不剩多少力气，控制这样庞大的领域对他精神的消耗同样不可计数，都没有多余的心神可以分去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一次，是一大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虞渊脸色阴沉，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又冲回救援之中。

苏祠的执拗他从前只听说过，此次着实领教，说再多他也不会听，还不如多救几个人。

总能等到他无力反抗自己的时候，到时候便强行带他出去。

虞渊下定决心，在搜索的同时，极为专注地盯着那人的状态——力竭和……不可挽回的后果之间，可能只是一瞬间的差别。

苏天师，我们还没有正经较量过，别想因为逞英雄，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个叫冷夜的！”虞渊不回头的大喝，“别傻站着，来一起救人！”

冷夜从醒来后就只听苏祠的话，虽然之前放松抵抗，让虞渊在他记忆里找过线索，可他俩彼此之间都实在没有好感，冷夜还有点怕他。

可听到这声呵斥，他只看了苏祠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奔向虞渊。

他知道怎么能帮忙，就跟着他！

只要能帮忙就好！

虞渊把一叠符纸甩给冷夜，极为快速简短地说了用法，又在他身上也贴一张符，指向一条银白的细丝：“跟着这个，快去。”

冷夜领命而去。

这时候，又有些怯怯的声音响起：“我、我们也可以帮忙。”

虞渊一顿。

那是他许多分身身边传来的声音，他这才发现，每个分身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群人——有些能看出来是人，大多数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样子。

受害者中占最多数的当然是实验的失败品，他们被改造得狰狞丑陋，像是恐吓小孩的鬼故事里会吃人肉的妖怪。

但他们只是被迫变成这样，在这里的命运，最好也就是被端上餐桌。

虞渊喉中一哽，难言的情绪在瞬间闪过，有些人听见了他跟冷夜说的话，他无需再说一次，便又抽出了一些符纸给他们。

这些虽然是“失败品”，可实验造成的变异还是让他们能够使用非常细微的能量，跟随符所需能量极少，他们确实也能勉强使用。

那群人像是一堆在海底艰难生存的鱼，虞渊的分身刚才帮他们解除禁锢，他们便像弱小的鱼群一样聚拢在他身边，此时又像鱼群一般轰然散开。

快了，就快了。

虞渊并不担心那些能量更强的妖鬼抢夺符咒，这符咒的特性只能针对本源是人类的存在，而且一接触人体便会自动生效，变成一张废纸，被抢走也没有影响。

可是——

他计算着时间，又分心去看状况愈来愈差的苏祠，心脏突突直跳。

苏祠，也真的要到极限了。

他竭力支撑着领域，张开的手指都在细微颤抖，甚至鼻子都开始流血，银色的长发和眼瞳开始不时闪烁起原本的黑色，那是灵力完全衰竭的先兆，如果放任他这么下去，他真的可能会像被击杀的鬼魂一般消散……

虞渊豁然转身，不打算再等，直奔苏祠踏空而上。

他使了点心思，是从苏祠背后接近，对方的所有触觉现在都已经尽可能地放大到整个酒店，反倒忽略了身周，竟真的没有察觉到他接近。

虞渊咬住下唇，他同样不忍，但绝不可能放任苏祠用不可逆的伤害，甚至用命去赌。

大不了事后打一架好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把人打晕的瞬间，那道身影若有所觉，竟突然转过身来。

时空都好像在瞬间凝固，四目一时间相对，而没人来得及说话，他们突然听到尖锐的警报声，刺眼的光亮完全覆盖到整个濒临破碎的鬼蜮，将之牢牢地控制住。

苏祠神识骤然一松，他感觉得到，已经有人将肩上的重担接了过去。

是……

是超管局的援军！

虞渊和苏祠看到，许多陌生面孔的天师携带着各种各样的法器，同时发力，五颜六色的法力交织成巨大的网，将这座鬼蜮完全兜了起来。

他们俩，与无数贴了跟随符的受害者一起，骤然间被弹出鬼蜮，外面漆黑的夜空中正大雨倾盆，直升机盘旋在上空，象征着灯光与警笛响彻现场。

“怎么会……”虞渊抬着头喃喃，“这么快。”

可他同时感觉肩上一重，回头只看到柔软的发丝。

苏祠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已经变回黑色短发的模样，双目紧闭着，软软靠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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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