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音音睁开了眼睛。

“没事了！没事了！”几个学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吓死了，班长都准备去找老师了！”

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温热黏腻。周围立刻爆发出哄笑声和口哨声。

“唐烁把人家妹妹帅晕了！”

“还流鼻血了！”

“卧槽，校草牛逼！”

“你们有病吧！一点爱心都没有，人家阮音音有低血糖，高一的时候也晕倒过，阮音音，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啊？”帮她说话的正是阮音音的暗恋对象宋沐年，两人上过同一所初中，宋沐年同学至少目睹过阮音音的三次晕倒。

低血糖是个不错的借口，阮音音从初中用到了高中，并且打算继续使用下去。

正直的宋沐年同学很快惹火烧身。

“哟，班长，你吃醋了？这么关心我们音音。”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这群高中生的脑子里似乎除了谁明恋谁、谁暗恋谁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们别乱说！”宋沐年立刻说，随即意识到这样好像他很嫌弃阮音音一样，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女同桌。

这一眼把他吓了一跳。

阮音音呆呆地坐在地上，没有理会试图想把她拉起来的同学。她的脸色很苍白，漂亮的杏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一个好心的同学给她递上了纸巾，她只是木偶般地接了过来。

**

一段段画面在阮音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全是血，浑身上下都是血。流这么多血，她是要死了吧。

唐烁决绝的眼神，月光下，他蝴蝶一样的睫毛上还沾着她的血，透着诡异的冶艳。

是匕首。修长而冰冷，反射着凄冷的月色，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轻易地划伤了她的手，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

像是在某个废弃园区的内部，这里的房子像白骨一样裸露着它们的建筑材料。破碎的窗户像是一只只瞎掉的眼。

藏在某处的一口枯井。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向后倒去，跌向井里。

尽管预言的画面没有声音，但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喉咙中的呜咽，痛苦而绝望。"不……"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然后再次用力——

黑黢黢的井壁快速划过视野，是她在下坠。

井盖完全合拢前，她看见上方的少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永别了。"

最后一丝光线被无情地吞噬，整个世界堕入纯粹的、密不透风的黑暗。

黑暗。

无尽，无意识。

死亡。

**

“阮音音，”宋沐年忍不住关心道，“你没事吧？”

“呜——！”

不知是谁先吹了声口哨，起哄声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宋沐年不说话了。

唐烁就站在阮音音的旁边。

当周围响出那些关于"流鼻血是被帅晕"的起哄声时，他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一脸的事不关己。

直到这些人越来越离谱，大有准备吃瓜“唐阮宋三角恋”的架势，他才头疼起来。

"别吵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

阮音音还坐在地上，脸上挂着鼻血。唐烁蹲下身，从她手里抢过纸巾，随意按在她鼻子上。

"按住了。"他的指令简短直接。

阮音音照做。她的目光躲闪，不太敢与他对视。

"能自己站起来么？"他问，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关心。

见她没有反应，唐烁准备拉她的胳膊。在他触碰到她的瞬间，阮音音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

唐烁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眯起眼睛，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从来没讲过一句话的同班同学。

眉眼干净，鼻梁秀挺，很安静很柔弱，没有丝毫攻击性，像某种等待被肉食者猎食的食草类动物，比如，唐烁想了想，鹿吧，因为阮音音的眼睛挺大的。

这样不行。阮音音告诉自己，她表现得太奇怪了，很容易引起凶手的警觉。她强迫自己抬起了眼。

少女乌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强装镇定的神色覆盖。她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却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最终变成一个略带羞怯的表情。

更像是暗恋唐烁了。

如果说刚才，同学们只是在开玩笑，他们现在几乎要确认了。

“谁有吃的？”唐烁向四周环视了一圈，人群随即骚动起来。女生们慌忙翻找口袋。

"我...我这儿有巧克力！"

"我有饼干！"

唐烁的观察力似乎不错，他蹲下身，与阮音音平视。

"嘴里是什么？"他问。

阮音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无意识咀嚼。“泡泡糖。”她回答。已经发白的泡泡糖。

"吐了。"

男生从一个女生的手里接过巧克力，利落地撕开包装。“然后把这个吃了。”

“谢谢。”阮音音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

这时，一个成年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都快上课了。”

踩着高跟鞋的教导主任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一眼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阮音音。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几班的？”

“我们是高三（八）班和（九）班的，大课间在这里打篮球，老师，阮音音低血糖晕倒了，还流了鼻血。”宋沐年连忙解释。

教导主任让人把阮音音扶起来，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看着周围还在窃窃私语的学生，当即做了决定：“你们几个赶紧回去上课，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打篮球是可以，但你们已经是高三生了，应该有这个意识，大课间活动一会儿要早早回去，现在这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回到教室能立马进入状态吗？”

“你！”她指着离阮音音最近的唐烁，“你背这位女同学去医务室吧。”

这句话瞬间在女生中激起了涟漪。

“为什么要他啊……”一个女生小声嘀咕，语气里满是羡慕。

“我也想被唐烁送去医务室……”

“就是，为什么不是班长去……”

宋沐年：“……”

教导主任目光锐利地扫射过去，“其他人都给我回去上课！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你们高三的学生，特别是女生，要知道自重。最关键的时刻，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女生们立刻噤声，纷纷低下头，快步散开，再也没人敢往唐烁的方向多看一眼。

第一遍预备上课的铃声响起，大课间结束，操场上的学生们朝着教学楼跑去。

宋沐年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留下，教导主任瞪了他一眼。宋沐年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唐烁依旧站在那里，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丝毫没有要弯腰的意思。

"换个人吧，老师。"他的声音懒散，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教导主任眉头一皱："不换，就你，赶紧的。"

唐烁又站立了一会儿，终于啧了一声，蹲下身。

"唐烁同学，"教导主任很是看不下去，"你是男孩子，要有绅士风度，要温柔地对待女同学。"

唐烁同学显然是个没有绅士风度的男同学。

他命令道，“自己上来。”

阮音音趴上他的背，少年的背比她想象中要宽阔一些，他看起来很瘦，校服面料下竟然有薄薄的肌肉线条。

“手，”他简短地说，“你这样我背不稳你。”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脖颈，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对方的体温透过卫衣传递过来，温暖得有些不真实。唐烁轻松地站起身，双手托住她的腿弯，动作利落得仿佛她没有什么重量。

“松点。”他侧过头，呼吸擦过她的耳畔，“你想勒死我么？”

阮音音赶紧放松力道，男生的发梢偶尔扫过她的额头，带来细微的痒意。

其实是很浪漫的场景吧，像小说男女主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可惜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属于凶手和被害人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阮音音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

凶手还不想背她。

太恶毒了。人渣。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狼口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