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正常的六七岁孩子一直待在精神科，苏职总归是不太放心。

她尝试问过小家伙要不要帮他联系在英国的家人，但他每次都只是摇摇头，老神在在地撂下一句“爷爷会来接我回家的”。

既然如此，苏职便也没再问，只叮嘱他如果没吃饭的时候可以来找自己。

慢慢地，两个人逐渐熟络起来。

苏职习惯了用“小帅哥”来称呼他，关于小男孩的名字，也一直没有刻意去询问过。

直到，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这天周五，苏驭下了公开课就骑单车直奔医院。

进门后，看到坐在沙发角落乖乖啃饼干的小家伙，苏驭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想到待会儿要说的事情，他整个人激动得跟土拨鼠似的。

苏职随手朝他丢了罐冰可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苏驭立马正经了几分，喝了口可乐，终于开始说正事：“姐，你记不记得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参加的那个国际数学竞赛？”

苏职闻言回忆了一下，撇撇嘴道：“记得呀，你当时没进决赛，回家哭了好久呢。”

“……”

听到这话，角落里的小家伙停下手里啃饼干的动作，眨着大眼睛看了看他。

这个比赛是国际性质的，没有年龄和国籍的限制，全部以个人参赛的形式，经过层层严格的选拔，让世界各地的数学爱好者集结在一起，探讨比拼。

奖杯含金量极高。

苏驭从小就对数学感兴趣，小学时参加过一回，结果最后还是被刷了下来，当时别提有多伤心了。

尽管后来大学选了金融专业，但还是有在密切关注着这个比赛。

“大哥，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苏驭短暂地尴尬一秒，很快又亢奋起来：“今年这个比赛的结果刚刚公布了，你猜怎么着？”

苏职配合地挑眉：“？”

“今年这个比赛的前十名，有三个都是中国人。”苏驭越说越激动：“最重要的是，第四名居然是个六岁的小孩儿。”

“结果把另外九个都尴尬得够呛，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苏职听完忽然来了点兴趣：“那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额，好像叫关思、思……”苏驭抬手挠了挠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那个字是什么。

苏职疑惑脸：“官司？”

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啊？

比“四行”还离谱。

苏驭：“……”

姐，你是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的。

苏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干脆从运动服里掏出手机，重新上网去寻找那篇新闻报道。

医院人多，网络有些拥挤。

苏驭看着屏幕上一直没有加载出来的界面，急得手机都快划出火星子时，旁边一直安静听他们交谈的小家伙忽然出了声。

“关思维——”

闻声，苏职和苏驭同步扭头看了过去。

苏职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小家伙也不着急，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关思维。”

“关羽的关，思维方式的思维。”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苏驭手机界面上的内容非常配合地加载成功，他连忙拉近屏幕看了一眼。

居然一字不差。

苏驭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知道？”

小家伙双手抱着饼干咬了一口，看着眼前傻乎乎的大哥哥，淡定地开口道：“我的，名字。”

苏职：“？？？”

苏驭：“！！！”

苏驭抬手使劲捏了把自己的脸，感受到痛感后，嗷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这个小孩儿就是你？”

大佬竟在我身边？

而且还是个……非常淡定啃饼干的小朋友？！

关思维小朋友点点头，不再理会他，走到苏职身边专心地吃着饼干。

说不惊讶，那肯定是假的。

但苏职明显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

苏职摸摸他这几天总算长了点肉的小脸蛋，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参加那个比赛呀？”

小家伙舔了舔嘴角的饼干屑，一脸认真道：“爷爷说了，我是中国人，以后是要回来上学的，应该多参加这些比赛。”

苏职弯唇笑：“那你自己喜欢吗？”

“嗯……喜欢。”他肯定地点头：“我喜欢和数字一起玩。”

-

为了塑造杜思航提出的“矜持”人设，加之偶然结识了关思维小朋友，这段时间，苏职鲜少主动去招惹季俞笙。

除了碰上他查房时的见面。

秉持着“绝对不多说一个字”的矜持美女人设。

两人通常是——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季俞笙看着面前紧紧咬着下唇，和平时相比安静得有些不正常的女孩，蹙了蹙眉，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强制关机”的苏职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几秒后迫使自己挪开视线，苦涩地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没……我牙疼。”

啊啊啊，季俞笙这是在关心她吗？

她真的好想和他说话呀！

她真的好想调戏他啊！

然后——看他脸红！

季俞笙哪里知道苏职心里的小九九。

他一下子就看出她在扯谎，淡淡“哦”了一声，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想想还是补充了句：“不舒服记得去门诊部挂号。”

“……好。”

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口的欣长身影，苏职呆愣愣地应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神魂归位。然后深吸一口气，倒回床上，拉高被子盖住发烫的双颊，亮晶晶的眼睛眨呀眨，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静。

实际上——

藏在被子下的嘴角早已飞出了宇宙。

-

这天中午，苏职照例前往六楼去接关思维小朋友吃午饭。

路过季俞笙的办公室时，见门半开着，她忍不住侧头朝里面悄悄瞟了一眼，但里面没人。

苏职失落地叹了口气，一回头，便毫无准备地撞进了某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那熟悉的气味，让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知晓对方是谁。

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就这样呆愣在原地，鼻尖微微依靠在他身前的白大褂上，整个人都被他身上那种清冽又温暖的气息轻轻包围着。

苏职微张着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逐渐变得不顺畅起来，但她还是就想时间在此刻多停留一会儿。

她真的好久没好好看过他了。

……有点点想念。

“傻了？”

半晌，头顶传来那道熟悉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然。

苏职稍稍回过神，自觉地抬脚往后退了两步。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毫发无伤的额头，仰头望向他，厚颜无耻道：“是啊，你也太硬了，把我都撞晕了——”

话落，周围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季俞笙凝视着面前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子，神色晦暗不明。

脑子里倏然想起方才她轻颤的睫毛一下一下扫过他白大褂的画面，在这一刻，仿佛具象化成一根轻柔的羽毛，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心间。

藏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收紧。

对上季俞笙情绪略显复杂的眼神，苏职怔愣两秒，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苏职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脑像是开了马达般飞速运转起来。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你身材很好。”

越描越黑。

说完，她就立马后悔了。

怎么这句话听起来……比刚才那句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呢？而且她又没看过。

虽然，她确实很想看。

听着这个略微生硬却又出乎意料的答案，季俞笙眼睑微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似乎是还想听听她能胡诌出什么话来。

见他不说话，苏职有些急眼了。

她力作淡定地摆了摆手，做出最后的挣扎：“哎呀，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这次，对面终于开了口。

说出的话却差点没把她气晕过去。

“我什么都没想啊。”

“……”

“难道是你想什么了？”

“……”

苏职：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什么嘛？这样搞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心术不正、满脑子装着黄色废料似的。

那她辛辛苦苦维持的矜持人设不就崩塌了？！

苏职长长地吐了口气，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因笑意上扬的唇线，她憋了半天，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我还没有那么饥渴。”

季俞笙闻言眉梢微挑，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地“哦”了一声。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还是不相信她的话。

苏职赌气地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和他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抬脚越过他就要离开。

下一刻，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这个发展令苏职始料未及。

她怔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而后低下头，视线落在她腕间那只骨感分明的手掌上。

他的皮肤偏冷白，乍一看，甚至能隐隐看见手背上健康的淡青色脉络。

这一幕极为眼熟，苏职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好像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拽住她的，然后……

她就咬了他！

想到这儿，苏职连忙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季俞笙那双禁欲感十足的大手，而是非常出息地昂起头，注视着他漆黑的双眸。

“季医生，你这是干什么呢？”

听到她的声音，季俞笙动了动眼羽，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而后收回自己的手，随意地垂落在身侧的位置。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住她。

反正……就是那样做了。

对上面前女孩灼热的目光，季俞笙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的皮肤，而后重新看向她，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要一起……吃午饭吗？”

闻言，苏职双眼快速地眨了两下。

她没听错吧？他这是在约她吃饭吗？果然，风水轮流转。

季俞笙，你也有今天呀！

苏职内心不由地暗爽，她朝他弯起一个温柔甜美的笑容，随后果断拒绝：“不了，我今天约了人。”

“？”

不知怎地，季俞笙下意识地觉得，她说的这个人是杜思航。

见他不说话，苏职愈发地得意起来，她骄傲地扬着下巴，毫不掩饰话里的刻意，一字一句道——

“和一位超级大帅哥！”

“……”

-

撂下那句话后，苏职明智地选择脚底抹油开溜，离开前不忘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季俞笙的反应。

嗯，反应就是——

没！反！应！

没错，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她的眼神简直比纯净水还纯。

除了有那么一点点……类似不爽的情绪？苏职具体也看不太懂。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刚刚那副欠了吧唧的样子，换做谁都会生气的吧。

更何况是他这座万年冰山。

或许是从这个男人身上经历了太多的挫败感，现在这点小小的打击，对于苏职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她没再多想，直奔目标六楼。